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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双眼。他希望谢小姐能开开心心地活着,至于陪在她身边、让她感到开心的人是不是他,并不多么重要。混沌的意识朦朦胧胧,他忽然觉得很困。这是身体无法继续支撑的预兆,靠坐着石壁的少年长睫半阖,感受到脊背上的一片冰凉。死亡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可怕。灵力缓缓流逝、一去不回,在遍布全身的剧痛里,裴渡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息。……是想来确认他死没死透的正道修士吗?来此地搜寻他尸体的人不在少数,好在裴渡身处偏僻角落的视觉死角,很难被轻易看到。他冷然抬眸,眼角眉梢尽是冰凉寒霜,下一瞬,便是杀气全无,显出少许茫然的神色。似乎是不久前离去的谢小姐回来了。裴渡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可能在这儿落了东西,中途折返来捡。这个想法并未持续太久,全因少年逐渐看清她的模样。与之前出现的人并不相同。年轻的姑娘面色如纸,是许久未见阳光后的苍白,脸颊比方才那位瘦削不少,棱角更为分明,显出伶仃病色。他的心口轰然一跳。就连衣着打扮……她们也是全然不同。一个突兀的设想缓缓浮现,他暗骂自己不知好歹、自作多情,呼吸却忍不住轻轻发颤。不远处的姑娘向他投来视线。在四下疯长的夜色里,谢镜辞提着灯笼,看见那道颀长人影。深渊外的狂风呼啸不止,比风声更加剧烈的,是她陡然加重的心跳。那是裴渡。伤痕累累,身侧缠绕着沉甸甸的魔气,几乎成了个血人。当时从沉眠醒来,被平平整整摆在她床头。谢镜辞一字一句认真看完,心里最多的情绪,是心疼与恼怒。裴渡究竟是怎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以他的性子堕身入魔,必然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不公与折磨。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除了谢镜辞,没有谁愿意在出事时将他护下。她的到来全凭一腔热血,在路上潦草想好了说辞。什么魔头,什么正派围剿,作为昏迷了好几年的重伤患者,她对此一概不知――这是最为理所当然的离经叛道。来鬼冢之前,谢镜辞曾在心里做过无数次演练。第一步,举起提在手里的灯笼,佯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抬头一望。跃动的火苗晕出薄薄一层亮芒,莹辉如雾,宛若流水涓涓,向四面八方溢开。黑暗被撕开一道裂口,当她立于朦胧火光之中,仿佛成为了光芒本身,自有无边亮色。这幅画面不甚真实,裴渡疑心着自己是否在做梦。第二步,努力压下心中狂涌的激动,神色不变,向他靠近。夜色空茫静谧,少女踏踏的脚步便显得尤为清晰,声声击打耳膜。自耳膜往里,蔓延开若有似无的痒,顺着筋脉传遍四肢百骸,最终撩在心口,生生发涩。裴渡屏住呼吸,看着那道光越来越近。一时间四目相对,谢镜辞压下耳根腾涌的热,把灯笼靠近他脸颊,当望见一道道狰狞的血口,指尖悄悄发颤。最后是第三步。春夜静谧,空气里是铁锈一样的腥,夹杂了恬淡暧昧的暗香。穿过轻烟似的黑雾,在浓稠暗色里,她是唯一的光源。柔光浮荡,冲洗着柔和阒寂的夜。她不会知道,自己与裴渡的这次相见,究竟来源于多少阴差阳错、百转千回。悖行于天道之外,两个平行的时空陡然交错,无数人的抉择逐一叠加,才最终造就这一刹重逢。当谢镜辞行至他身前,灯火轻扬。她心疼得眼眶发烫,竭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低头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指尖柔软,与薄唇短暂相碰:“裴公子,还记得我吗?”第七十八章(白婉想,她完了。...)谢镜辞回到琅琊秘境时,风声已歇了下来。满林绿枝狼藉一片,叶子落了遍地。树干上随处可见深深剑痕,被火灼烧过的地方则是郁郁灰黑,散发出隐约焦臭。忆灵黑乎乎的身体倒在一边,没有动静,似是没了气息。再往前,便是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孟小汀、莫霄阳与顾明昭。莫霄阳正对着她所在的方向,一眼便瞥见了谢镜辞身影,颇为激动地拔高声音:“谢小姐!快过来,有惊天大发现!”孟小汀迅速朝她勾了勾手。四下昏黑,他们所在的地方放了盏长明灯,晕出大片莹亮柔辉。谢镜辞闻言上前,嘴里下意识问:“裴渡呢?”顾明昭意味深长地啧啧摇头,抬手一指:“我们不会亏待裴公子,放心。”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身形修长瘦削的少年正靠坐于巨石旁侧,双目闭阖,显然已入了眠。他被施了除尘诀,身上盖着件干净的男式长衫,满面血污消散殆尽,露出毫无血色的冷白皮肤。长睫如扇,漫无声息地垂下来,划出两道小小的漆黑弧度。“他受伤很重,我们喂了些丹药,已无性命之忧。但要想让伤口愈合,还是得从秘境离开,找个大夫来医治。”孟小汀道:“还有另一件事――你看。”她说罢扬了扬下巴,谢镜辞垂眸一瞥,正对上另一双惊骇的眼瞳,不由挑眉。哦豁。白婉狼狈地倒在一边,被林木的阴影遮掩大半个身形,捆仙绳散发出淡淡幽光,如蜿蜒蛇行,紧紧缠在她身上。她来的时候意气风发,此刻却满头满脸尽是灰尘,看向谢镜辞时,极为羞恼地咬牙:“你们这群无耻小辈!居然、居然对我做出那种事,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谢镜辞好奇:“‘那种事’?”“你看这个。”孟小汀毫不掩饰话音里的笑,打开右手时,一颗留影石缓缓浮现。这应当就是她所说的“惊喜”了。随着孟小汀催动灵力,留影石发出锃然一响,四下白芒倾泻,于半空勾勒出一幅画卷。画面里仍是在丛林,一行人与白婉之间的决斗应该刚刚结束。遍野尽是涌动的火光,灵力惊起阵阵疾风,夜色之中,许多色泽不一的光团摔落在地。谢镜辞眉心一跳,认出那是神识凝出的圆球。孟小汀耐心解释:“当时我们与白婉相争,没想到忆灵竟还活着,阴差阳错,扑到了白婉身上。”忆灵被重创濒死,心中怨气定是滔天,近乎于发了狂。为实现报复,下手完全不留情面,甫一张口,就把白婉的记忆吞了大半。谢镜辞已经隐隐有所预感,知道自己即将见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