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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要亲吻的话

      “笃笃”两声轻响。

    门外的人很显然只是礼貌性地敲了敲房门,于是在那维莱特说“请进”之前,门把手便已经被按下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随即男人消无声息地钻进了书房之中。

    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于是莱欧斯利的脚步声便自然而然消融了。他显然是刚回家不久,领带解了一半,松松地挂在胸口。大衣则按照那维莱特的习惯并没有被带进来,于是衬衫与西装裤搭配拖鞋的组合便这样神奇地出现在莱欧斯利身上。

    那维莱特很显然对来人的这种偷鸡摸狗一样的行为已经习惯了,目光甚至没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半秒钟,只是顺手指了指书桌的一角:“给你倒了水。”他说,声音里难掩些许疲惫。“如果你累了,先去休息也可以,不用等我。”

    莱欧斯利扫了一眼桌面,看见了一杯显然是为他准备的温水和——一包很难在那维莱特房间里找到的简装茶包。他饶有兴趣地拾起来闻了一下,味道不错,也许是什么只是看起来简陋的高级货。他没有什么和那维莱特客气的意思,却并没有现在就将茶包丢进水杯。

    “茶不错。不过,我可能需要善意地提醒您一下,现在距离十二点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莱欧斯利说。“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那维莱特先生。当然,我是说如果喝了这杯茶,我想我大概也一样休息不了。”

    那维莱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抱歉,”他疲倦地按了按额角。“积压的案卷太多了,我必须尽量快点做完。”

    莱欧斯利没接话。他自顾自绕到那维莱特身后,轻车熟路地替他揉了揉太阳xue,才慢悠悠开口:“我说法官大人,我似乎记得我一开始应聘的应该是您的保镖……兼司机来着?”

    那维莱特被他按得舒服,眯了眯眼睛,于是也懒得和他争辩,只是将目光继续放到电脑屏幕上。

    “你做好你的工作就好,”他半天才开口。“其他的不用管。”

    莱欧斯利从喉咙里低低哼了一声,但手上动作没停,显然没把那维莱特的话听进脑子里,甚至大概没进耳朵。

    他一目十行地扫完了那维莱特电脑桌面上正显示着的文件。“又是税务问题?”他说,百无聊赖地将手指从那维莱特的太阳xue移到了肩膀,仍是不紧不慢地按着。“这个月净是这种东西,也是有够无聊的。”

    那维莱特说:“我的工作就是如此。”他平淡地解释道,然后拍了拍莱欧斯利的手,示意他可以停下了。“你去休息吧,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不用等我了。”

    “说到休息,”莱欧斯利说。“这两天本就该是你的休息日,没错吧,法官大人?工作是做不完的,何况都是这样繁琐的事情。”

    那维莱特叹气。“别这样叫我。”

    莱欧斯利没有回应,于是那维莱特抬头看向他。男人的脸贴着他很近,这让他闻到莱欧斯利身上从屋外带回的寒冬的气息,混在若有似无的茶香之中,很快散掉了。

    莱欧斯利很轻地亲吻他,从侧脸慢慢落到唇角。两人的嘴唇一触即分,又蜻蜓点水般地轻触了几次,像是在相互试探着些什么,又像是从内敛外壳下涌出的些许难以克制的眷恋。那维莱特率先停止了这场隐晦的挑逗,扭头避开了莱欧斯利的唇。

    “外面下雪了吗?”他问。

    “是的,”莱欧斯利回答。“虽然现在应该已经停了,不过我想你应该还有机会看看雪景。”

    很显然,他并不满足于那维莱特的反应。事实上如果不是担心会让那维莱特一晚上的工作前功尽弃,他最希望做的事情恐怕还是直接扣上那维莱特的电脑叫他去休息。

    那维莱特没有接着说话,于是莱欧斯利接着话茬再次开口:“下着这么大雪,你交给我的工作我还是都做完了。没有奖励吗?”

    那维莱特不得不再次看了他一眼。这无疑是正当的要求,更何况莱欧斯利显然预谋已久,以至于他竟然无法找出什么更合理的理由来拒绝。

    他叹了口气,将桌面上的文档保存、关闭,再慢条斯理关掉了电脑,方才慢慢站起身来,转过身与莱欧斯利平视。

    “你想要什么奖励?”他问道。

    如他所料,男人的嘴角正向上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来。莱欧斯利将碍事的宽大座椅推开,于是那维莱特便轻而易举地被他圈在双臂与书桌之间,而对方似乎也默许了他这划定领土范围一般的举动。

    他们只是安静地接吻。

    莱欧斯利偶尔会希望在这个他应该称之为“家”的地方安置一个壁炉,这样他们就能在接吻时听到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闻到火焰升腾的暖气。只可惜他们现在只在书籍的围墙之中,听不见半点声音,就连水杯被那维莱特的胳膊肘不小心碰掉在地上时,也只是闷闷地呻吟了一声,余下的水便都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地毯之中。

    “幸好只是白水。”莱欧斯利安慰道。茶包安然无恙地躺在书桌的另一侧,而因为铺了厚地毯而毫发无损的茶杯无论怎么看都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莱欧斯利单膝跪下,试图去够滚落到桌子一角的茶杯。那只杯子是他买回来的,但一向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太在意的那维莱特也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杯子选了个地方摆好,放在他那些高脚杯旁边,如同一个矮胖的玩偶,颇有些格格不入。但自那之后,莱欧斯利常常能在回家时得到一杯温度恰好的、盛在那个茶杯里的白水——尽管只是水,却好像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安慰,告诉他,这里也是你的家。

    茶杯很快回到了男人的掌控之中,可他将茶杯放上桌面后却并没有急着起身,只是仰起头去看那维莱特,并如同多年以前一样,就这样再次一头栽入对方沉静的目光之中。

    “您为我感到悲伤吗?”他那时在法庭上这样问道。陪审团交出了最后的判决,但属于那维莱特的法槌却迟迟无法落下。他望向他,用他沉静、悲伤的眼睛,如同莱欧斯利深潜时见过的海底,明明连游鱼都不曾得见,却在无意一撇之时,撞见了自己的影子。

    多么蛊惑人心。

    但事实上他们在那场审判之后见得不多,直到后来莱欧斯利出狱,被那维莱特从那家黑拳馆带回家中才算得上朝夕相处。很难说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如同现在一般的关系,可能是夹杂着风暴的雨雪天,也可能就只是一个再普通的黑夜。那维莱特在感情上是迟钝的,于是莱欧斯利自私地将他所得到的统称为那维莱特对他的爱,尽管对方并未这样说明过。这让他们的亲吻与拥抱似乎总是如此没有特定的原因,但那维莱特从未抗拒过他的靠近,于是渴望会无止境地升腾,最终将人蒸发殆尽。

    他们第一次上床也是在某个夜里。莱欧斯利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但大约是在灰姑娘的魔法失灵之后。深夜会给人勇气,对抗一切未知的勇气,于是当莱欧斯利彻底填满那维莱特的身体时,他说:“我爱你。”

    汗水被融进皱成一团的被罩与床单之中,那维莱特的身体还在因为不适与陌生的快感而微微颤抖时,他第一次将这团囚困在心肺的结小心翼翼地吐出。他们在黑夜中描绘对方的轮廓与气息,良久,那维莱特生涩地亲吻了他的喉结,没有多说一句。

    柔软指尖的触感打断了莱欧斯利的回忆。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起来,而那维莱特的手指正顺着他的后颈向上慢慢滑动,最终捧住了他的脸。

    莱欧斯利没有动,仍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于是那维莱特的手托着他的脸,让他想起他平日托起水晶杯的样子。他像预知到了什么一样闭上了眼睛,于是几次呼吸之后,他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那维莱特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莱欧斯利睁开眼睛,现在那维莱特不再需要他去仰视,而是近在咫尺。所谓追逐年长者的脚步,大多都是年少者的一厢情愿。如果当真能够触碰到对方的衣角,大约也是年长者放缓步伐的心软。

    “我爱你。”他的神明这样说道。“所以不用犹豫,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莱欧斯利无从知晓那维莱特是否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雪又开始落了。

    书房唯一没有安置书架的一边是一面厚重的落地窗。那维莱特的房子选在一处郊区别墅,事实上离他工作的地方非常遥远,唯一的好处是人少车少,保密性赶得上皇家别院。

    于是尽管法官大人光裸的脊背与散开的头发尽数贴在落地窗上,汗水都顺着光洁的玻璃向下滑落,坠进地毯的绒毛之中,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这场秘事。

    莱欧斯利的一只手环在那维莱特脑后,免得他磕碰到玻璃上,可这个动作却使两个人的距离被迫缩短,于是难耐的喘息与低吟便很快被对方的唇齿抵住,再咽回肚里。

    那维莱特没有抓人的习惯。就算莱欧斯利数次从他的敏感点上撞过去,激得他手软脚软,几乎只能勉强倚着落地窗与莱欧斯利托着他一条腿的手臂站直,也没忘了将手指缩进掌心里,像是藏起指甲的猫,免得在莱欧斯利本就布满陈年旧疤的身上多落几条新的印记。

    保镖先生本人自然是并不介意的,更何况他的衬衫仍旧好好穿在身上。但他并没有劝说那维莱特的打算,只是缓了缓顶弄的力气,用舌尖舔掉那维莱特脸颊上滑过的汗珠。

    那维莱特轻轻喘息了几声。“怎么了?”他困惑地问。“我看起来……有些糟糕吗?”

    他或许意识不到自己在爱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模样,就像他大约永远也不知道“爱”对莱欧斯利是什么样的分量。哪怕是在这种时候,明明面色都已经被情欲染透了绯红,发丝也被汗水黏在额角,他的目光仍旧深潭一般,叫人看一眼就跌入其中。

    莱欧斯利用手指拂过他眼尾被生理性眼泪印下的水痕,轻轻笑了一声。“没有,neuv。”他说。“你看起来特别美,只是我太糟糕了才对。”

    他不紧不慢地摆动着腰,磨得法官先生没了脾气,但最终也只是低声斥了一句:“没大没小。”

    莱欧斯利身体力行,将没大没小贯彻始终。yin靡的水渍声与窗外大雪席卷的声音搅和在一起,很快被撤碎在风声之中。热气腾腾的躯体与冰雪相冲,落地窗很快便被雾气遮盖,掩住了满室春色。

    那维莱特泻在莱欧斯利手里时,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颤,但插在他体内的那根灼热的东西显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于是莱欧斯利不得不将他抱起来,放到身后的书桌上,以免他因为腿软而摔倒。这时又没人再去在乎那只茶杯,能记起将笔记本电脑随手推到一侧便已经是极限,于是茶杯再次被扫落到地上,打了个滚,正正盖住了这次被一同扫落的茶包。

    那维莱特不得不双手环住莱欧斯利的脖颈以保持平衡,也再没力气控制自己,在莱欧斯利反复碾过他身体最深处时,终是将那件已经染了汗水的衬衫揉皱成了一团。

    在那维莱特迎来他的第二次高潮时,莱欧斯利也终于离开了他的身体,射在了他匆忙从一旁扯来的纸巾上——他不想收拾地毯,至少不想在这会儿收拾。唯一可惜的是那扇落地窗已经被弄脏了,只不过那维莱特并没有多说什么,显然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甚至在平静片刻后,先拿便签记下了清洗窗户这件琐事。他的动作看起来太自然,尽管仍然赤裸着身体,发丝散乱,但笔尖落在纸上时,却平和得如同法庭上签下一份判决一般。

    他放下笔时,莱欧斯利正试图将刚刚被扔在一旁的睡袍重新披在他的肩膀上。很难说这到底是出于如同往日一般的体贴,还是狼一般的独占欲,但那件丝绸的长袍实在有些过于滑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正正好好将那维莱特肩背上那些青紫的痕迹遮住。保镖先生难得手忙脚乱一次,最终只好将那件昂贵的布料浴巾一样展开,将那维莱特囫囵裹了进去。

    终于将人逗得笑了出来。

    “你对你的奖励还满意吗?”那维莱特问道。

    莱欧斯利没舍得放手,于是像是怕他的衣服重新滑落一样,仍然将他圈在怀里。那维莱特也由他去了,他将脸轻轻倚在莱欧斯利的胸口,听见他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如果需要为“爱”之一字找一个具象的表达,那维莱特猜测大概这就是了。他听见男人从胸腔里发出的轻笑正与飞快的心跳声混在一起,于是猜想自己的心跳大约也与此相同。

    “或许我想要的更多。”莱欧斯利故作惋惜道。“嗯……现在我想要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同我一起去看雪景。”

    他的声音或许当真是有魔力的,倦意就这样如潮水一样涌上来,于是那维莱特闭上眼睛,含糊地做出回答:“交易应当讲究公平原则,莱欧斯利。”

    再说一次爱吧,他想。

    紧接着,莱欧斯利的吻就如他所想,轻缓地落在他的额角。

    “我爱你。”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