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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飞声和方多病不知道去哪里打架了，李莲花处于无法视物的状态，一整个下午都只能自己摸索着在屋里行动。好在，莲花楼住了十年，他对屋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傍晚时分，他正愁着今天该怎么做饭，忽然，他听到了一直静悄悄的屋外传来了一声非常违和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李莲花的心立刻提起，他不动声色地抽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刎颈。 破风声骤然响起，李莲花耳朵微动，侧头一躲，手中剑起，“噌”的一声打掉了那根箭。他在明，敌人在暗，他果断地选择了蹲下，躲在了窗下。 那一箭似乎只是试探，之后李莲花等了一刻钟都没有再等到第二箭。可是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他便静静地在窗子下坐着，直到一刻钟后，笛飞声先回来了。 笛飞声一进屋，就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那支箭。他快步走上前，捡起了箭，仔细看了看，说：“角丽谯的人。”说罢，他警觉地出门巡逻了一圈，再回来时，告诉李莲花周围没有人，但是树上确有一人来过的痕迹。 李莲花了然地点点头。“终究还是在突袭前找到我们了。还好你和方多病不在，他们一时也不知道你和我在一块儿，应该也无法猜出我们会采取什么行动。对了，方多病呢？” “他和我比试输了，去集市上买晚饭。” “他明知道自己会输，却还是要拉你去比试？”李莲花一哂，“有时候真的想不懂小孩子在想什么，你也真是，这么紧张的夜袭前夜，还有心思陪他玩。” “你的眼睛……”笛飞声终于注意到了李莲花的眼睛不对劲了，他皱眉，走上前，盯着李莲花的双眼。 李莲花凭感觉看向笛飞声的眼睛，可是一片模糊，实在是分不清。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手搭在笛飞声的手臂上，带他一起坐到了八仙桌旁。“碧茶之毒毒发就会这样，过一阵说不定就好了。” “早些时候，方多病在你床前时，他就已经发现你的眼疾了吧？”笛飞声不悦道，“他为何不仅不说，还要带我离开，把你一人丢在这里？你无法视物，很难自保，方才若不是只有一人来，但凡多一个人一起都可能会来攻击你，你要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生死契……哦……我懂了。”李莲花叹了口气，“方多病可能也没想这么多，只是他对于我们俩由生死契绑定着耿耿于怀，单纯报复心重，想要通过伤害你的方式来伤害我吧……”他的手轻轻放在左胸上，无奈地笑了笑。 “幼稚。”笛飞声冷声道。 李莲花也摇摇头，但是方多病从小锦衣玉食，被爹妈宠得挺骄纵的，以致很多事情有时候只考虑自己而不顾及他人，这也不能怪他。于是他岔开话题道：“我已经被角丽谯发现，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待会儿把莲花楼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去进行夜袭吧。” “好，去哪儿？” 李莲花想了想，说：“普渡寺吧。” “普渡寺还需上山，不如去金鸳盟。” “可是，角丽谯的人在发现我之后必会有人跟踪，若是他们发现我带着莲花楼去了金鸳盟，她便会得知我与你在一起，于是加以提防吧？这样，我们夜袭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笛飞声冷笑一声：“无所谓，把那些跟踪我们的人都杀了便是，等角丽谯知道我与你在一起，就只有我们一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了。” “……虽然不是特别赞成这样滥杀的计划，但眼下也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按你说的办吧。”李莲花无奈地说。 “咳！” 一声非常做作的清嗓音响起，李莲花侧了侧头，笛飞声则是阴阳怪气地说：“李莲花看不见你，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方多病“啪”的一声把手中买回来的餐食放在八仙桌上。“烤鸡两只，烧饼五块，核桃酥一包，糖一包，想吃什么自己选吧。” 笛飞声解开了糖那一包，取了一颗糖，放到李莲花手心，然后继续阴阳怪气：“原来有的人是这样表达关心的啊。可惜，也就小孩子觉得买包糖就可以哄人开心了。” 方多病重重地“哼”了一声，抱了一只烧鸡和一块烧饼，扭头出去屋外自己吃。 李莲花剥了糖纸，把糖放入口中，起身，说：“我去和方多病聊聊，你先自己吃。” 笛飞声也起身。“我扶你，外面天色昏暗，你不要摔倒了。” 李莲花没有拒绝。笛飞声执起李莲花的右手，引着他走。 从莲花楼上下来需要下几级楼梯，李莲花下意识地紧紧握住笛飞声放在他手心里的手，而笛飞声也紧紧地回握，手臂不动如山，给他以安心的力量。 李莲花的足尖小心翼翼地探着路，笛飞声没有出声干扰他，并很耐心地陪他一点点地挪动。 方多病背对着他们，自然是不知道李莲花走这几步路花了多长的时间。 李莲花的脚落在平实的草地上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手也松开了。笛飞声也随之松开了手，但是他随即就把手轻轻搭了李莲花的后腰上。 李莲花的脚步顿了顿，想要向后望一眼，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笛飞声的表情，头上的莲花发簪还不小心刮到了笛飞声的脸，他连忙把头转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要推我上去呢，”李莲花压下心头涌起的那股萌动，笑了笑，连忙给自己的行为找补。 “草地多不平，怕你摔了，我好及时拉住你。”笛飞声与他距离极近，这几个字就在李莲花耳边响起，夹杂着的温柔语气半点儿也没被李莲花错过。 “你身手那么好，我脸着地前你一定来得及把我拉住的。”李莲花打趣道。 “没必要等那时，我不会让你摔了的。”尽管李莲花看不见，可是笛飞声看着李莲花侧脸的模样十分认真。他在认真地向李莲花承诺。 离方多病还有几步距离时，笛飞声松开了手，李莲花用手背碰了碰笛飞声的手背，笑着说：“谢了。哦，对了，这次你还是不要随便听墙角了啊，我俩聊点私事。” “知道了。”笛飞声足尖轻点，眨眼间就飞回了莲花楼的二层，行至看不见方多病和李莲花的另一边，开始打坐。 “方小宝。”李莲花唤了一声。 方多病回头，手里的烧鸡差点掉了。“你跑过来干什么！”他火急火燎地丢下食物，冲上去拉住李莲花。 李莲花说：“还不是为了你。我就开门见山了吧，你为何要趁我眼疾发作，偷亲我？是觉得我看不见了就揍不了你了吗？” “不是……”方多病的声音弱了下去，他拉着李莲花的手也垂了下去，蔫头耷脑的，好像只丧家犬，“我……一时鬼迷心窍……” “那为何亲完之后要跑？自己跑也就罢了，把阿飞也带走，你是不是就想不管我把我丢在这里啦？等我死了再回来替我收尸，嗯？” “我……我没想这么多……等等，为什么你会死？我又不会真的杀了笛飞声！”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杀了阿飞，但是你不知道角丽谯一直在找我，你们不在的时候，正好有人找到了我。好在来的人只射了一箭，被我打掉了，否则你现在还没法跟我这般聊天说话，只能替我收尸了。” “什么！”方多病大骇，惊得跳起，“角丽谯的人在找你？这……你和笛飞声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若我知道，我定然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说：“这事怪我，啊。当时无颜来的时候就提了提这事，我没放心上，就没跟你说。” 方多病沮丧地低下头，说：“又是这样……你和笛飞声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不知道，被你们蒙在鼓里。”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吧。”李莲花背着手，望着天空，“你喜欢我，可是我和阿飞已经互通心意了。” 方多病的眼睛逐渐瞪大。“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因为生死契吗？李莲花，如果你被生死契胁迫，我们一起想办法把它解开便是！” 李莲花摇摇头。“我没有被胁迫。方小宝，我拿你当好朋友，也把你当作我唯一的徒弟，我不希望这样的关系被破坏掉。” 方多病握紧手中的尔雅剑。“你……这是不是你的新把戏？用这些话来刺激我，让我离开你，像之前那样，把我气走了，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而且这一次，没了我，还有笛飞声陪你。” 李莲花叹了口气。“不，这次是认真的。” 方多病的心越来越凉，手掌被剑鞘硌得发红也浑然不觉。“原来如此……我早就说我对你来说没用了，你为何要否认呢？反正你和笛飞声一个曾经的天下第一、一个现在的天下第一，所到之处都没有对手，还要我这个累赘做什么？” “方多病！”李莲花这一次真有点动怒了，“你为何要如此自轻！我承认，我过去是瞒了你不少事情，可是这不代表我不需要你！我和笛飞声都是些陈年旧账，扯也扯不明白，我们虽说是因为生死契才表明了心意，可并无出格之举……”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怒道，“倒是你，不由分说趁人之危，这还是君子所为吗？” “如果我和笛飞声一样早就认识你，和你共同闯荡江湖，你会选择我吗？” 李莲花头疼极了。“怎么跟你说不通了呢？” “李莲花，你别说了，等我以后变得更强大，我会让你看得见我的。”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这话是何意？你要走了吗？” 方多病低低地说：“嗯，我想回天机山庄闭关，把你教给我的扬州慢心法好好练会。再加上搜罗来的所有武林秘籍，我就不信……我还打不过笛飞声了。但是……我得亲自看着你们俩解开生死契我才能走。” “好，我尊重你。”李莲花缓缓道，“但是，你别忘了，我没多久可以活了，我也许等不到你打败笛飞声的那一天了，即使这样，你也要走吗？” 方多病闭上眼睛。“若我要变强，唯有这个办法。”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现在能用扬州慢救你的眼疾吗？碧茶之毒毒发，就算是悲风白杨也不能帮你吧？”说话时，他的眼睛似又燃起了什么希望。 李莲花看不见，只当他在询问，他便说：“是，扬州慢能帮我缓解缓解，只是……你修炼扬州慢的时间还不够长，效果很难说。” “比悲风白杨对症就行！”方多病的语气变得轻快。 李莲花这才意识到，这小孩又在拿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做比较，当即又开始隐隐头疼。“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用扬州慢给你疗伤！”方多病急急地拽着李莲花的手腕往莲花楼里奔去。李莲花被高低不平整的草地磕了几个趔趄，尤其是在上楼梯时，方多病三两步就冲上去了，李莲花没找到阶梯在哪里，在底下站着没动。方多病跑的快，手一个没拉稳，叫李莲花挣脱了出来。 李莲花站在楼梯最下方，脸色不太好看。方多病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鲁莽，默默地小跳步走下了楼梯，讨好地拉着李莲花的手肘，引导着他慢慢地一步步往上走，然后搭着李莲花的肩膀，带着他往八仙桌去。 方多病引着李莲花在椅子上坐好后，他提气运功，看准了李莲花头上、脖子上、胸前的三处xue位，食中二指并起，“啪啪啪”三下点中的同时，注入内力。 李莲花闭上眼睛，屏息，调动体内几近枯竭的内力，与注入的熟悉的扬州慢渐渐相融，很快，他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又恢复了一点活力，虽不多，但已足以将碧茶之毒压制。 方多病停下了动作，李莲花也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见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方多病。 方多病见李莲花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立刻露出了笑容。“太好了，你恢复视力了！” 李莲花礼貌道谢：“嗯，谢谢你了啊。”随即就拿起了手边的一个烧饼吃了起来。 没想到李莲花的反应如此冷淡，方多病的笑容逐渐消失。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说：“吃啊，一会儿还要跟人打架呢，发什么呆呢？” “哦……”方多病坐到椅子上，然后想起自己方才已经拿了吃的，被他丢外头了，灰溜溜的跑出去捡回来，拍掉油纸上的土和草屑，毫无心理负担地拿回来，跟李莲花坐一张桌子一起吃。 “阿飞！”李莲花喊了一声，“下来一起吃饭吧。” 笛飞声应了一声，径直从二楼用轻功跃下，长腿一迈跨上楼梯，三两步走到桌边。“眼睛好了？”他剥开另一只烧鸡的油纸，撕了一只鸡腿给李莲花。 李莲花接了过来，吃了一口，点头说：“嗯，小宝用扬州慢帮我治好了。” 笛飞声看了眼方多病。“还算你有点用。” 李莲花连忙打住他：“可别再说这些话刺激他了。他已经被刺激得决定等我们生死契解开之后就要回天机山庄闭关了呢。” “哎！李莲花，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方多病不服地说。 “为什么？”笛飞声不解。 “精进武功，打倒你成为天下第一。”李莲花说。 笛飞声失笑，摇摇头。“方多病，闭门造车可没法让你成为天下第一。你若愿意，以后跟着我，多的是机会让你磨练武功的。何况，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李莲花本人，没有人比我更懂他的那一套武功。我可以帮你。” 方多病看向李莲花，李莲花便也看着他，说：“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答案。怎么选择，看你自己。反正我是没见过阿飞对谁这么慷慨大度，过了这个村，也就没这个店了。” 方多病垂死挣扎：“我不想进金鸳盟……” 笛飞声说：“让你跟着我，又不是让你加入金鸳盟。如今我的亲信只剩了无颜一人，我也厌倦了当这个盟主，等这一次事情结束，我就打算解散了金鸳盟，我们就带着莲花楼，游山玩水。路上碰上哪个万人册上的人就去打一打，一步步杀上去。” 李莲花笑了起来。“听起来挺好的。方小宝，你觉得呢？” 方多病别别扭扭地撕开烧饼，丢了一块进嘴里，含糊地说：“……行叭……” 李莲花静静地吃了会儿东西，给两人倒了酒，然后他主动拿起酒杯碰了碰方多病的杯子，说：“方小宝，我从李相夷变成李莲花之后，没有几个朋友，而你绝对是其中的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没有用、不重要等等，我们没有利益关系，我只当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个位置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若我的生命真的只剩下这些时日了，我希望这些日子里能有你在。所以，不要回去天机山庄，跟着我们走，好不好？” 这一番话说到方多病的心里头最在意的地方去了，他忍不住站起来，抱了抱李莲花。李莲花笑着拍了拍方多病的背，笛飞声也看着他俩，脸色柔和。 “所以，我们就这么说好啦。”李莲花轻声说。 “嗯，说好了。”方多病摸到李莲花的肩胛骨都瘦得凸起来了，心疼地摩挲了一会儿，又用自己的手掌把它覆着，“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