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简】99号办事处（空心人 四）

    疼不疼？好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问过李玄了，肩上扛着重担的人是没有把疼说出口的权利的。这么多年，李玄也似乎是习惯了这种生活，异兽有难他出手，处里有问题，他出面。异兽们尊重他，称他一声李处，因着这声李处，所以他得对那些异兽负责。唯有简隋英一个不同，他从不像其他人一样称呼他的职务，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叫，每次都是不阴不阳的叫他老家伙又或者是老东西，像是他从哪儿冒出来的千年妖怪一样，当然这么说也没错。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看到他本能的施展一些手段保护了他们之后，居然问起了他疼不疼。

    李玄蓦然发笑，忍不住把还泛着一丝血迹的手指递到简隋英眼前，颇为戏谑道。“如果疼呢？”

    “啊？真疼啊。我看你割的那么利落以为你没知觉呢。”简隋英不疑有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起李玄指尖的伤口，又琢磨了一会儿才道。“你那兜里不是能装特别多东西吗？我看你拿什么都是从兜里拿出来的，拿点儿药出来也没问题的吧。诶，不是我说，这林子里没准儿有什么玩意儿，还挺容易感染的，啧，兽感染和应该人感染应该是一样的吧。”

    “不好意思，带的东西确实挺多的，可/药/这个东西，确实没有。这又该怎么办呢？”李玄好笑的又看了简隋英一眼，刻意把指尖在简隋英眼前又晃了晃，像是下一秒真就会遂了简隋英的话感染了一般。

    “我哪儿知道啊！谁让你连医药箱都忘了带还想割点儿就割哪儿了。”简隋英嘴里念念叨叨的，不过打量李玄伤口那处的目光却跟着李玄左右晃动，又看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别是故意不带的吧，还把这爪子总在我眼前晃悠，意思是我有办法？这玩意儿我烤烤就能好？”

    李玄：“……不是。”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课不是上的挺好的吗？凤凰到底有什么作用自己不清楚？”

    “你丫上课的时候会研究自己有什么功效吗？像是要把自己连皮带骨拆了似的，还不够别扭的呢！那节课我听都没听！”简隋英这话说的过于理直气壮，连李玄都有一瞬间的怀疑，怀疑自己当初研究自己的时候有没有过简隋英那种别扭之感，不过瞬间便又回过神儿，戳了戳简隋英的眉心轻声道。“该听的课还是要听的，万一考试考到你自己，送分题都答不上不是太亏了吗。”

    “那倒也是，不过遮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呢？你这玩意该怎么治？不用火烤还能怎么样？我现在好像只会放/火啊。”

    “不用那么麻烦。”李玄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眼泪就行。”

    “啊？”

    “凤凰的眼泪可以治愈任何伤口，也可以解百毒，在传说中甚至还能起死回生，不过这个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李玄侧过头，垂目望向简隋英，又恰巧与简隋英四目相对。

    简隋英：“……”

    “不信？”

    简隋英：“不是……”

    “那是不愿？”

    “也不是。”

    “那是？”

    “我不会哭……”

    简隋英说自己不会哭，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是天生就不带哭这种技能，据他人间的家人形容，他出生那天嚎的比谁都声大，嚎的连护士都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仔细看去，他也仅仅是雷声大，雨点儿一滴都没落下来。连带着他整个婴儿过程，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什么叫假哭，其他婴儿用哭泣来表达自己的情感的时候，简隋英已经开始用嚷的了，以至于他从小到大都没流过一滴泪。现在让他给李玄落一滴泪治疗伤口什么的，他也不是不愿意，相反还挺想还李玄这个人情的，奈何技术有限，他实在是哭不出来。

    想到这儿，简隋英也愣住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李玄大抵是相信他的能力才连个药箱都没带，可他却哭不出来。在等了一会儿后，见李玄依旧不说话，简隋英心里莫名涌出了一些不安，生怕李玄把宝都压到他身上，小心翼翼的问问道。“你不是做事儿一项都挺缜密的吗，不会什么后手都没留吧。”话音刚落，就看到李玄笑了。

    他先是甩了甩自己的被割破的那只手，又用指尖抿了下，一股流水潺潺的从未受伤的指尖处流出，很好的洗去了上面的血污，不过简隋英眼尖的注意到伤口并未消失，但还没等发问，就感觉到李玄把那只清理干净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头上，又听到李玄轻声说。“这点儿小伤没大碍，灵兽也不会感染。”说完，李玄又像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你不会哭，这是好事，不用有负担，以后继续保持即可。”

    简隋英：“……”这老家伙到底什么意思，是故意来安慰他的吗？

    老实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又在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危险的境况下，冷不防有人告诉他有个关键时候能救命的技能，可偏生他使不出来，心里负担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的。然而李玄却又在后面儿补充了那么一句。

    简隋英脑中最先翻涌出来的想法竟然是无言以对。

    紧接着浮现的想法是，这老家伙不是在强撑吧。

    最后的最后，直到简隋英对上李玄若无其事的眼神儿，又最终确定他说的无碍是真无碍后，这才在脑中喃喃道。“这货，人好像还真不错。”

    亲眼目睹了这俩诡异互动的贯胸人：“……”看不懂看不懂，还是努力把自己当成的透明的为好。

    不过这俩人的互动到此也就结束了，在挂上那个符咒之后，又等两人的困倦被驱逐了许多，他们三个才再次踏上了征程。

    清明了不少的简隋英也不再是一副恹恹的模样，而是重整旗鼓，继续观察起了四周。简隋英安分的时刻有限，刚刚静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路吗？咱不是随便乱走的吧。我看这林子大的很，而且走了半天连阳光都没变过，是不是又着了道了，就像上次一样，找不到出口那种。”

    “你也发现了？”李玄这话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毫不意外。简隋英对周围环境的敏锐程度，当初在石洞里他就见识过，如今到了林子里，他们又逛了许久，简隋英发现不了日光的变化才是有鬼了。

    “能发现不了吗。”简隋英面不改色的抬头看了看，指着当空的烈日忿忿道。“这玩意儿照了我半天了，我换好几个姿势想躲个阴凉都不行，怎么转都是顶头的位置，热都热死了。”说着简隋英又不满的招呼了贯胸人一声道。“诶，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吗？不管什么时候脑袋上都顶个大太阳？”

    “自然不同。”许是被简隋英提醒到了，贯胸人也觉得这烈日极为刺眼，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低声道。“故时日升日落遵循自然生息，从未有过变化，不知此刻为何会这样。”

    “还用问吗，肯定是又着了道了。”简隋英用翅膀煽了两下前方，似是要缓解那种热迹，可翅膀扇出来的风着实有限，又累的很，于是眼珠转了转，凑到李玄耳边跟他打着商量道。“诶，老……”说到这儿简隋英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李玄安慰他那句话的后遗症，再颐指气使的指使他总觉得有点儿别扭，于是轻咳了两声示意李玄是在叫他，又等李玄偏过头来这才小声说。“跟你商量个事儿行吗？”

    李玄：“……”这货不知道又打什么歪主意，居然这么客气。不过他也没什么表示，而是继续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明显是在等简隋英的下文。

    “我变成人，你和那个贯胸人抬着我帮我遮点阳光，这样行不，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好像比你们俩都热，实在有点儿受不住。”

    李玄：“……”你怎么不直接这样上天呢……

    简隋英自己琢磨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么干也确实不太合适，又默默改口道。“不然你们俩随便谁，边走边给我我扇扇风，就扇的跟刚才吹的那阵阴风差不多就行，那风还挺舒服的。”

    李玄：“……”

    简隋英其实也知道他们在赶路，而且条件艰苦，他也不是特别娇气的人，更不想强人所难。可那热的不行的日头对他影响着实不小，刚才有风吹着尚且能缓解燥热，如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连带着他身上的那股子热气直接郁到了体内，也分不清是自内向外，还是自外向内发散，热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又见李玄迟迟不开口，于是放低要求继续再次开口道。“不然你给我弄个什么东西遮阳也行，只要把头挡住就好，这玩意晒的真是太热了。”

    “你本性属火，理应不畏热气，现在被热成这样，确实不太对。”李玄把手心放到简隋英的身上，查探着他身体外部的变化，可奇怪的是，简隋英口口声声说热，身体却一点儿热气都没有，李玄蹙了蹙眉，又瞥了头顶的日头一眼，低声道。“之前教你消化龙鳞的方法，还记得吗？”

    “记得啊。”简隋英咬着舌尖并不十分情愿的应了句。“这不还没等消化完就跟您老人家出来了嘛。”

    “那你试试用那种方法闭目专心消化龙鳞，看看能不能缓解。”李玄提议道。不过他说这话倒不是为了敷衍简隋英，这太阳虽热，可对人影响并没有那么大，更何况是对着一个属火性的简隋英，结合他和贯胸人的状态也能看出，简隋英这样也不是被太阳影响的。他查探过，简隋英的燥热应该是由内向外发散的，而且这里也没有像之前一样什么催动灵气的阵，简隋英之所以会发作，大抵是受了这里某一样物品的影响。

    只是暂且不清楚这件物品是什么，不过这既然是贯胸族的原址，大抵也和贯胸人有联系，思及此，李玄神色不改的一翻手掌，将一道符对准贯胸人的胸膛直穿过去，手指一抖，又从指尖出召出水流将符纸浸湿抛向天空，那符纸瞬间散为细小的水渍，飘飘然落道地上浸润了地面上的泥沙。

    贯胸人显然被李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直到李玄散完了符都一动不敢动，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原本平整的泥沙，因为被水滴浸润过的原因，陡然显出了一堆凌乱的脚印。

    这些脚印似乎和他们在现代人那里见过的不尽相同，现代人的脚印因着防滑的缘故底子多多少少会有点儿花纹，而这些凌乱的脚印虽大小不一，却无一不平整的很，像是压根儿不在乎防滑一样一点儿纹路都没有。

    “这是原始人走出来的吧，就这老林子里，也不怕摔一大跟头。”简隋英见状，也不再专注于李玄让他消化龙鳞的事儿，而是把头探到脚印附近，若有所思的评价了一句，评价完后还不忘对着李玄继续发问。“你这玩意儿能探出来这是多久以前踩出来的吗？”

    “十日以内。”李玄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解释道。“这只是个十日内的追踪符，之前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李玄这话虽简短，可其中着实不小。先是追踪符，追踪符是借着贯胸人的引子打出来的，那追踪的人必定和贯胸人有关，脚印又在十日内，那是不是说明着，这里的贯胸氏族确实已经觉醒了，观测这个脚印的大小程度，还不止一个，很可能是整族都醒了呢？

    “那下一步就是跟着这脚印走吗？话说，有这好东西，你之前怎么不用，白带我们绕林子绕这么久，关键时候才来这套，留这手怕谁偷师啊。”

    李玄：“……”

    天知道，他刚才用这个追踪符，根本没有想找贯胸族人的意思。贯胸族的老巢在哪儿他知道，只消循着既定路线再走一会儿就能到了，所以压根儿用不上追踪符。他之所以用这个的原因，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简隋英的异常反应。说白了，自从白矖那个事情出了以后，他对谁都秉持怀疑态度，刚才用那道符，本意也是想找这处的异物和贯胸人有没有关系，可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直接把周围觉醒了的人给找出来了。

    可既然已经找出来了，李玄也不好当着贯胸人的面儿直说我刚才不是为了帮你找族人而是因为怀疑你。只能默默然低声道。“不小心忘了。”

    “不是你这都能忘！你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技能，是不是还有什么没用出来的！趁这时候赶紧想啊，都想出来到时候一股脑用上，别遇到什么危险现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时间就是硬道理懂不懂，多一秒都能创造无限可能！”

    李玄：“……”可别说了，都是因为谁。

    不过李玄到底是没表现出来，而是等简隋英叽叽喳喳念完才淡淡道。“不热了？”

    “……热，刚才闹那么一出给忘了。”

    “那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那……”

    “别说了，我消化龙鳞去。”简隋英暗自说完，憋着一股气再不和李玄对话，而是默默闭上眼念起了之前李玄教给他的心决，不知道是不是那龙鳞真有消暑作用的缘故，他身体里的拿点儿燥热，似乎真随着龙鳞一点儿的一点儿的被消化舒缓了许多。不过随着龙鳞被消化，他的感官又恢复了之前的警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隋英竟觉得自己体内的灵气，似乎和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牌子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联结，那牌子里像是缓缓的在流淌出来点什么，牵动着他的灵气朝着身体某处涌/动。

    简隋英念心决的思绪一顿，他还记得这块牌子是李玄之前给他做的，而他体内要消化的，也是李玄的龙鳞，这不能只是个巧合，于是他悄悄然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李玄似笑非笑的脸。

    “老东西。”简隋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安排好了不早告诉我，非得等人自己发现，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