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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而结网

    上官荼感觉最近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自从那天和肖贝壳大吵一架后,他毫无面子的哭了半晚上,比他妈一声不吭告别他的那天哭的还多还惨还严重。他终究是难以接受将要和肖贝壳成为过客这个事实,但他又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那天他一夜没睡,静静地守了她一夜,然后在天亮之前悄悄离开了她家。

    他知道她哭了,哭了很久,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那天之后他不敢再去打扰她,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话语面对她,也在不停的质疑她和他是不是终究要在彼此的未来里成为过客。

    他在学校里有些狼狈的躲着肖贝壳,闹掰那天他没敢去食堂吃饭,只是在教室里饿着肚子。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有去吃饭,只是每天放学后从王经纬家开的小饭馆里打包食物,吃一半留一半第二天吃。

    他的两个头马,王经纬和朗强看得出他沉闷的样子,也看得出他的无力与挣扎。他们尝试劝说上官荼放下心结,去和肖贝壳好好聊一聊,却在听到他说的原因后双双沉默了。

    任谁都感觉两个人的生活背景差异过大,更不要提她要去美国读书,未来飘忽不定。而他大概率只会上个本地的大专,毕业后继续留在本地,按部就班的生活。

    上官荼隐忍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去看她。学校有时候开早会,他会站在队伍的最后,抬眼看向十五班的方向,渴望能够看到她的身影。偶尔在食堂里碰到她时,她别过头去不看他,但他利用了身高差的优势,可以自如的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让她有任何觉察。

    她还是那样的独来独往,上学一个人来,放学一个人走,吃饭一个人吃,去心理咨询教室做整理和清扫也是自己一个人去。她独来独往的样子让上官荼不由得有些心疼,他忍住不去靠近她,但没有一刻能够停止对她的思念。

    而除了肖贝壳外,他最近也有了新的烦恼。那个叫金梣的女生好像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大概是观察到了他情绪低落,猜测他可能是和所谓的“校外女友”分手了。

    金梣时不时就来三班的教室门口堵他,一开始他看对方是个女生不好意思说她。但后来由于对方来的实在频繁,他无力招架,只能一遍遍告诉对方他对她没有兴趣,他有喜欢的人,做不到接受她。

    他现在接受她,是对彼此都没有好处的事情。

    金梣却敏感的抓住了他的话里“现在”这两个字,眼睛一亮:“那是不是我以后还会有机会?”

    上官荼默了默,神经如此大条的他也不由得佩服起了她的执着:“金同学,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据说你的成绩很好,不说你以后的大学里会出现优秀的男生,就是在咱们现在的学校里,也有比我优秀、比我帅气的男生在追求你。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虽然他这一番话说的体面又礼貌,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吃了火枪药般的不耐烦,就差把一个“滚”字写到脸上了。

    在他眼里金梣没一点能比得上肖贝壳。肖贝壳娇小玲珑的身材,精致清纯带着几分混血影子的五官,贝壳般粉嫩的甲片,还有那把迷人的小烟嗓儿。

    就是那把小烟嗓儿,在他上个暑假做码头搬运工汗流浃背享受人生中最无聊时光的时候,一下子酥酥痒痒的挠进了他的心里。然后在他的心底松土,栽种,开出了一片又一片名为肖贝壳的花,强势且霸道的占满了他的整颗心。

    爱真的是一种密度极大的东西,他的心被塞的满满的,让他再也留不出一点缝隙给其他人钻空子。

    偏偏金梣就是喜欢钻这个空子。由于高考倒计时已经逼近了30天,学校里再也没有人去传什么风流韵事。所以金梣的胆子大了起来,她开始偶尔在放学后尾随上官荼。

    上官荼被她弄得不堪其扰,几次严厉的警告下,对方请求:“我想和你在你做搬工的码头上见一面,至少让我在毕业前把我的心里话对你说出来,好吗?”

    金梣的态度小心翼翼的:“我保证把心里话说完后,就再也不会纠缠你了。”金梣对上官荼的心动,并不是来源于他在学校里潇洒快意的扛把子形象,而是来源于看他在码头上搬货物。

    那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她和几个小姐妹一起去海港边的浅滩上踩水玩,大家玩的都很尽兴,她被海边潮湿的咸味海风吹拂着,感到一阵惬意,想要抬头看看天边的晚霞,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晚霞映衬下,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少年。

    他那样好看的蜜色肌rou,那样认真的态度,和他系的松松垮垮的裤腰带下露出的下腹上一撮浓密的毛发,都让她不由得直咽口水。

    由于她在码头上对他的心动,导致她在学校里更多的关注了上官荼。本来她只是对他的色相动了心,但在更多的关注了他的为人处事后,她的芳心彻彻底底的沦陷给了这个潇洒霸气、玩世不恭、却又让她在码头上一见倾心的少年。

    上官荼本想一口回绝,但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肖贝壳照顾他情绪、尝试哄他开心时的样子。他眼底一沉,心瞬间被低落情绪包裹。再也没耐心和金梣做纠缠,答应了她放学后可以在码头上和她见面。

    结果他抵达码头后,看到金梣靠在码头的柱子上。或许是她认为柱子可以给她个依靠,让她有更多的信心和勇气说出她对他的心里话。但他只担心她会掉到水里,所以走的近了一些。

    这就导致金梣红着脸和他告白,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但上官荼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随时都在想如果金梣要掉到海里了他该怎么拉住她。

    毕竟他可不想和金梣一起变成落汤鸡,这个季节的海边风多浪大,码头在海面上晃啊晃的,两个人站不稳一起掉下去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就像去年仲夏,他和那个人一起掉进了海里。他们一起浮上水面,一起开口,嗓音都有些沙哑,她帮助他爬上岸,而他又把她拉上来…

    明明是互助救人,但那样的肌肤之亲,还是让他沉浸在躁动和悸动的暧昧氛围里,让他在仲夏本就湿热的海港上,又出了一身的汗。

    那天他回到家,用凉水冲了好久才冲掉那身汗,但后来,凉水也冲不掉了,反而他的体液被她刺激的稀里哗啦的越流越多,越来越失控…

    上官荼陷入了对肖贝壳的思念里,他低着头,耳朵边是海风呼啸的声音,对于金梣一张一合的嘴巴,他着实是没注意到也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可能金梣的话连他的左耳朵都没进去吧。

    但他对码头上的动静却十分警惕,毕竟他不想看到任何人落水,包括他自己。

    天快黑尽时,他听到码头上传来一阵仓皇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却发现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匆忙的跑离了码头。

    哪怕隔着几座码头,他也能够从她跑离的动作上感知到她的情绪是绝望且崩溃的。

    上官荼当场呆住,不待他的脑子多想,他的身体就先他一步的行动起来。他抛下靠在柱子上的金梣,迈开长腿追赶着肖贝壳离去的身影,而他身后的金梣也对此事的发生变得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将身体离开身后依靠着的柱子:“…那不是那天在文化艺术节发传单、在心理咨询室门口读英文小说的女生吗?难道…上官荼交往的女朋友竟然是她?”

    上官荼不出所料的跟丢了肖贝壳,街上灯光昏暗,肖贝壳又骑着电动车一溜烟的没影了。上官荼想都没想的就骑着电动车赶往肖贝壳家,却在楼下看到了正在下车的肖龛。

    肖龛今天居然回家。

    上官荼用手指焦急的搓了下两天没刮的下巴,他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发硬的胡茬。他掏出手机,想跟肖贝壳发一下信息,却发现两人的信息交流还停留在她痛经那天,他买了红豆奶茶去看她。两人行了床笫之欢,气氛颇好,然后被她母亲的一个电话打破了好气氛。两人的心结双双系成了死结,变成越来越大的疙瘩,互相骂出最伤害对方的话语,又双双对着对方进行情绪发泄。然后一直到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这份感情,似乎已经画上句号了。

    上官荼犹豫了好久,在信息框删删写写,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信息。他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自己也先冷静一下。诚然他是无法放下这段感情的,但他不知道迫于现实,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放弃这段感情。

    结果第二天,他在教室里放空,却望见门外肖贝壳由远及近的从西边的走廊尽头走来,来到了三班门口。她请一位同学帮忙唤出了林莉莉,然后给了对方一本书,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拥抱了一下,肖贝壳对林莉莉挥手告别,微笑着转头走上了回十五班的台阶。

    他顾不得许多,也再懒得隐瞒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径直走上前堵在林莉莉面前:“肖贝壳和你说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不仅让他非常不安,且无比恐惧。

    林莉莉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她有些单纯的过头,而且她也记得是上官荼在她这里要走了肖贝壳的联系方式:“哦,肖贝壳过来送了我本英文书,说这是她给我的临别赠礼。她这周末的飞机,要飞往美国。她说她被她申请的所有大学里最好的一所录取了,那个大学开学比较早,她也要早点飞过去做好准备。”

    上官荼闻言,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被巨大的悲伤和绝望情绪席卷。要知道以前虽然双方互相把对方当做陌生人,但好歹他还能借着身高优势偷偷看她、他还知道她和他在同一个学校和城市里。现在她要走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字面意义上的不知道怎么办,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久,是金刚狼把他连拖带拽的拉回座位的。

    上官荼就这样坐在座位上呆呆的坐了一下午,整个人都处于“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放空状态。晚自习开始前,校长在广播里喊话,说今晚晚自习取消了,高三全年级都来cao场上开会。

    校长是个好校长,高三的毕业生们离校前,他想最后的鼓舞士气,为高三菁菁学子们加油鼓劲,祝他们每个人都能有个最美好的未来。

    上官荼乖乖的跟随着三班的队伍来到cao场上。他站在队伍的最后,这次没有再往十五班的方向看,他怕多看一眼他都会不忍心,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把眼泪掉下来。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他抬头望向十五班的方向,三班和十五班有些距离,但由于他身高占了优势,还是可以模糊的看到十五班的队伍。

    他意外的发现肖贝壳也站在队伍的后排,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没有扎起来,而是轻柔顺滑的垂在背部。她的身姿站的笔直,眼睛目视前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

    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一如初见她与他初见时的模样。

    看来她是真的很快就要离开了,终于放下了经营在学校里唯唯诺诺的瑟缩内敛小女孩形象。

    上官荼感觉眼眶热了热,但是还是努力的把蓄势待发的眼泪憋了回去。

    他的眼泪不掉,但天公偏偏不作美。初夏正是雨水繁多的季节,入夏以来,滨城已经下过几场淅淅沥沥的雨。但今夜的风格外的闷热,夹杂着满满的水汽,颇有些蓄势待发的躁动。

    终于,校长的话没讲完,天上的积雨云已经等不及了,雷声滚滚,白色的闪电撕裂夜空。暴雨倾盆而下,校长喊着说全部同学原地解散。

    大家向着教室四散奔逃,少年们的血性与意气全部在铺天的雨幕中被极为炽热的爆发了出来。他们嘶吼着、喊叫着、有人大声喊着表白、有人大声吼着未来的梦想,有人脱了鞋在地上光着脚奔跑,有人兴奋的连外衣都甩脱了,光着膀子尽兴的跑在铺天盖地的暴雨里…

    上官荼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情感,他朝着肖贝壳冲了过去。在铺天盖地雨幕里从她身后将她一把紧紧的搂在怀里。他比她高了近三十厘米,此时却弯下身体,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平日里有些沙哑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嘶吼:“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让我怎么做都可以!我会补偿你的,求你不要走,我真的不能离开你…”

    肖贝壳回抱住他,雨水在他们身上倾泻,把他们淋得透湿,两人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哭的浑身颤抖,声音变得十分尖锐:“你是不是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假装不在意真的太累了,我装不下去了…”

    一场暴雨,将青春里所有的掩饰和遮挡都冲的干干净净,唯有少年人们的血性和意气,赤裸裸的在雨水中被冲的清澈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