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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回的鸟(二更)

    

飞回的鸟(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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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康复师做完物理复健,秦销回到绵绵馆,见汪悬光坐在次间的大梨花木桌前,正用iPad看视频。

    知道她刚从容山院回来,秦销一点也不好奇她看什么,打算吱一声就去冲澡,还没开始“吱”,就听她没头没尾问了句:“你吃过一毛钱的糖吗?”

    “没有。”

    秦销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速干背心,穿过次间书房,汪悬光起身跟着他进了梢间卧室,继续问:“两毛钱的冰棍?五毛钱的雪糕?”

    “都没有。”

    “学校没有小卖部吗?”

    “有,但要么是特供的,要么是进口的。”

    “天龙人。”汪悬光嘲弄了一句,“你错过了香精和色素虚构出来的味道。”

    她倚在门框上,推开门边木架上的文竹,顺手支起iPad。

    “有一种水果糖,红的是草莓,粉的是水蜜桃,绿的哈密瓜,紫色的葡萄……一毛钱一块的水果糖,特别难吃。

    “可是糖纸很漂亮,透明的,有金属光泽,像是把水晶压扁削薄做成了纸。上百颗糖装在一只大的透明玻璃罐里,摆在小卖部柜台上,闪闪发光,非常漂亮。”

    秦销从衣橱里拿出浴袍,对于汪悬光主动追着他聊天,并没有多高兴,因为童年话题必然会引向——

    “阿姐从小就喜欢亮晶晶的漂亮东西,你知道的……你送了她很多钻石。”

    他闭了下眼。

    谢天谢地。

    悬着的心落下来,也终于死掉了。

    焦躁了一夜,秦销反倒不急着躲去洗澡了,穿着黑背心,裹着满身的热汗,走到汪悬光面前,等她一口气把刑上完。

    汪悬光淡淡道:“同学每天有五毛的零花钱,我们家很穷,我和阿姐什么都没有,一只圆珠笔能用两三个学期,只买笔管,从来不买新笔,玩具都是捡坏掉的、别人扔掉的。

    “阿姐有一个刷得很亮的铝饭盒,装满了她的宝藏:漂亮的糖纸、磕破的玻璃弹珠、覆着彩膜的角色卡、翅膀坏掉的蝴蝶小抓夹、破洞的小香水瓶……每个周日晚上睡觉前,她都要清点一遍那些漂亮的破烂。”

    话音戛然而止,汪悬光伸手滑开屏幕,将监控视频的进度条拖回起点:“我问管家要了花园的监控,来看看送你礼物的小猫。”

    秦销站在那里,警惕地端起手臂。

    从监控摄像头的俯视角度,可以看到两个家政服务人员,将藤制桌椅搬进花园,又摆上茶水点心然后离开。

    午后的花园空旷安静,白石路两侧整整齐齐地摆着金红菊花,几丛秋海棠像几簇秋日余焰,红灼灼地烧着。

    两分钟后,一道鬼鬼祟祟,穿着件粉毛衣的人影,自秋海棠丛后悄悄跨出,趁着四下无人,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亮晶晶的炫彩糖纸,放在桌上抚平,压上一颗洗得干净的鹅卵石,又熟练地猫着腰溜进回廊消失在画面中。

    几乎同一时刻,秦销出现了。

    他先是俯身看猫食盆。剪裁考究的黑色长衣长裤勾勒着修长清瘦的身形,这个动作还有几分矜贵优雅,接着撕开了两颗冻干放入盆中,然后才躺在长椅上,围上厚重的黑毛衣。

    ——屏幕外,细白的手指一滑,直接将进度条拖到最后。

    画面中起了一阵寒风,满园的秋海棠花丛,与上百盆红中带赤的菊花都在风中寂然地烧着,东一下、西一下地飘摇。

    病弱的秦销,捂住厚黑毛衣,一边咳嗽着,一边离开了花园。

    在家政人员回来收拾桌椅前,那个瘦削单薄的人又溜回来了。

    阴冷的寒风还没停,那人先捡去藤椅上的几片枯叶,又摸了摸椅背,枯细修白的手指触摸到尚未散去的体温时,侧脸浮现出童稚般的甜蜜和快乐。

    然后她躺上去晃了几下,似乎担心时间快到了,快速跑到猫食盆前蹲下,将生腥的冻干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嚼碎,刚咽下去便涌出生理性反胃。

    她蹲在地上,深深弯着腰,干呕了两下,舍不得吐,慌忙回到桌前,端起杯中剩了一半的冷茶,咕噜噜灌了下去。

    画面在此定格——

    俯视视角下,汪盏的背影单薄伶仃,宛如料峭春寒里等待一树颤抖哭泣的淡粉海棠。

    “——你和她什么都没玩过吗?”

    上午的天光由窗而入,汪悬光仿佛对僵硬的气氛毫无察觉,淡淡问道:“胶衣?锁链?把她关在笼子当性奴?”

    “没有。”

    “阿姐喜欢鸟笼,却把医护送给她的小文鸟都掐死了。”

    秦销脸上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晦涩阴暗,嘴角反而噙着笑意,平静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果是昨晚看到监控,他面对汪悬光不会这样从容,心虚和堤防经过一夜的煎熬,已发酵成一面坚硬的盾牌。

    “不想做什么。”

    汪悬光觉得很有趣,又盘点了一遍:“一根画眉鸟的羽毛、不知道从谁的美甲片上掉下来的水钻、花园里开得最鲜艳的那枝月季花……她的混乱神智里只剩下两件事……”

    汪悬光抬起眼梢,冲着秦销,轻轻地笑了:“保护我,爱着你。”

    “……”

    秦销逆光而立,面部轮廓格外深邃,语气还算平静,只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给我看这个,是想让我做什么?”

    “紧张什么,又不让你陪睡。”

    汪悬光不在乎地站起身,正要离开,侧腰忽然一紧,继而落入了一个guntang坚硬的怀抱。

    “Magicicada。”秦销的嘴唇贴在她耳边。

    汪悬光:“什么?”

    秦销稍微拉开一些距离,面对面望着她,手上力度没松,仍然紧紧的圈着她的腰:

    “Magicicada是一种生活在北美东部的周期蝉,在地下以卵和幼虫的形式生活13年或17年,然后集体出土、交配、产卵,死去。

    “13和17都是质数,Magicicada与天敌周期之间的最小公倍数等于两者的积,所以几乎不会与大多数的天敌相遇然后被捕食。哪怕有某种天敌也是以质数为生命周期,那么两个质数碰巧在同一个夏天的生活几率就更小了。要是13年蝉与17年蝉同时破土,在同一地点竞争资源,221年才会发生一次,Magicicada因质数周期而大量存活。”

    他顿了顿,轻叹道:“质数很有意思,是只能被‘1’和自身整除的数字,在纯粹由自然数组成的序列中,寂静而孤独。”

    汪悬光眼神凝了一瞬,已经知道秦销想说什么了。

    “我和你就是两个质数,面对你jiejie我会心虚,那是因为我爱你。”

    他眯起眼睛,瞳孔如深渊般黑沉:“但我从来都不后悔在雨里救了你jiejie,让她做我的女朋友,然后又让她自生自灭。如果没有她,我永远也没有机会认识你。”

    “……”

    梢间安静许久,秦销以为汪悬光不会吭声了,松开了她的腰上,自己从头顶脱掉背心,这时却听她冷冷说道:

    “如果有天你破产了,可以靠代写情书创业。”

    “做不到。”

    秦销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不管你信不信,所有你觉得rou麻的情话,都是对你的独家限定,做不到批量生产,也不可能对别的女人说。”

    他抓起刚才扔在床上的浴袍,自嘲般笑了笑,正往浴室走,背后突然传来一道轻而清冷的话音:

    “……我又没有说不信。”

    秦销脚步一顿,回过头只见汪悬光仍然靠在门上,长发乌黑而侧脸雪白,脖颈、脊背与腰腿线条笔直流畅:

    “3和5、17和19,41和43,中间只相差‘2’的一对质数被称为孪生质数。趋于无穷大时,孪生质数会变得稀少,好像这概念只是一种偶然。数学家们抱有一种信念在证明继续往后数,迟早会再遇到一对孪生质数,虽然没人知道会在哪里出现,但迟早会发现。”

    汪悬光没看秦销,深黑的长睫微微垂着:“有些相遇也是注定的,不论有没有被证明。”

    说完她转身离开梢间,挺拔清丽的背影消失在天光中。

    “……?”

    秦销耳根久久发烫,一手抓着干净的浴袍,一手握着脱下来的背心,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梢间卧室笼罩在安静中,唯有窗外寒风刮过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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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修了200—208章,四万字删减曾修到了2.3w,收尾阶段不好写,暂时不能日更,下次更新时间为下周六9月21日,应该可以更一”大“章的新内容。祝大家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