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千代善很小的时候便明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同站在玻璃两面。

    就算眼睛能够注视彼此。

    却也是充满了诸多谎言。

    她赶走了好友的母亲，照顾她的保姆，一个会给她梳漂亮发型的良善女人。

    母女二人狼狈地收拾行李，好友情绪崩溃地大哭，女人则是沉默的。

    “善小姐，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女人蹲下身来拥抱千代善，素丽的脸上眼角泛红。

    这是一位愚昧的女人，千代善想。

    女人年轻时跟随她的母亲，在母亲死后又将那份独有的忠诚转移到年幼的她身上。

    “小善，放过我吧，为什么你总是要伤害我！”

    “谨，不是说好只喜欢和我在一起的吗？”

    “我希望你能向我的朋友道歉。”

    “为什么呢？”

    千代善讨厌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

    她“不小心”被田中谨推到池塘里，一向温和的女人扇了自己女儿一巴掌，田中谨咬着嘴唇跪到千代善的面前，身体发抖，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儿。

    为什么？

    她的眼神在说。

    千代善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母女二人坐上车离开，消失在雨幕里，也从此消失在她的人生中。

    ……

    “赤子jiejie最近都不和我联系了。”

    剪刀离骑川护士的眼睛几乎不到一厘米，冷汗自额头滴落，再往前推进一点，眼球便会被她捅成碎花。

    骑川僵在原地，握住剪刀的手微微颤抖，控制住自己想要惊声尖叫的欲望：“善小姐啊，您不要，不要这样啊！”

    “枯燥的日子，但是有jiejie陪着我的话，便也没觉得什么。”

    千代善穿着一条白色的睡裙，皮肤因为常年不接触阳光，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感，比起几年前发育不良的消瘦，她的身体慢慢充盈起来。

    她的脑袋精致小巧，包裹在一袭长发之中，漂亮得不像话。

    这样漂亮的千代善光着脚，暴露在月光下，骨骼的纹路清晰可见，她的瞳色很深，情绪却很淡。

    骑川是贴身照顾千代善的，所以她知道，这样一位小姐，看似脆弱，却绝对能狠心地将这把剪刀扎进自己的眼睛。

    千代善的手并没有太用力，骑川将剪刀扔到另一边，她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双手握住千代善的手：“赤子小姐会来的，您知道她有多在乎您，只是赤子小姐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这句话显然又刺激到了千代善，她双眼无神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啊啊，我知道啊，那样甜蜜的语气和我说着，谈恋爱什么的，那个男人会比善重要吗？jiejie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了……”千代善盯着骑川的脸。

    千代善总喜欢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某一个人，因此总会有些许误会。

    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总是招人喜欢，事实上她还喜欢盯着床头的花朵，地板的头发，阴雨天暗淡无光的窗外……她或许什么也没看。

    这孩子对自己jiejie偏执到可怕的程度，骑川这几年观察下来。

    “小姐是赤子小姐十分重视的存在，但是亲人和爱人不同，赤子小姐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或许以后还会与那位组建家庭，您还小，总有一天您会明白赤子小姐的心情的，不过我相信无论如何，赤子小姐都会永远爱着您的，因为你们是彼此最重要的家人不是吗？”

    家人……吗？

    千代善的家人，有赤子jiejie，有死去的母亲，还有从不露面，把她当成空气的父亲。

    jiejie是不一样的。

    “她不能结婚！”

    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的烦躁感再一次席卷了千代善，而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夫。

    jiejie最重要的人，只需要善一个就够了。

    “我是因为jiejie才呆在这个地方的啊，父亲讨厌我，jiejie背叛我，只有善一个人，善有时候也想着，要是有健康的身体就好了，不喜欢仪器发出的声音，也不喜欢的冰冷的病房，不喜欢吃药……吶，您帮我回去好不好，善也想做一个正常的孩子，您去给我向父亲求求情好不好？”

    千代善又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她自顾自地说，眼睛里的旋涡似乎将骑川吸了进去，阴湿之感从紧握的双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