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陛下曾说宫中没有秘密

    李承泽鲜少表现出如此焦躁的神情，而如今却切切实实的游走在愤怒边缘，只因眼前的人是他生母才硬撑着克制，原本环抱着肩膀的手臂如今几次三番抬起指向淑妃又放下，最终不知是想到什么似的蹲在地上捂住脸颊。

    “母妃，人得认命……”不复从前高傲的态度，这话竟透着些许苍凉，往前的二十几年一闪而过，能让他抓住的只堪堪那么几个瞬间。他与太子其实不差几岁，彼时庆帝刚刚登基百废待兴，宫中有孩子出生是大喜事，大哥十来岁，一向沉默寡言的不算讨喜，更因为宁妃之事多少被牵连，李承乾占了嫡长之位，被所有人都赋予期待，而他……只不过算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

    子女于庆帝这样的皇帝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他经历过万重险阻登上那至高之位，后宫妃嫔是他的棋子，而棋子的孩子算得了什么呢。但至少他对太子是很好的，李承泽儿时就能察觉到这微末的差别。

    即便如此，李承泽也没有任何胆量敢走到弑君这一步。

    抓着头发站起来还有些眩晕，早就知道李云睿疯癫，与她联手时还有些犹豫，如今看来自己当真傻的可笑。“母妃为何不想想，她若要帮我，怎么能把你牵扯进来，陛下是何等英明圣主，手下监察院是吃干饭的不成？”此事能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何人受益？龙阳宫有她的暗庄，后宫采办有她的嫡系，铤而走险为何不自己去做？借了淑妃的手将蛇放进去，何尝不是把自己也拉下水，太子倒是撇的干干净净毫不知情……

    “宫里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可笑的是母亲当了人家的刀，他们却不知自己对付的是谁，李承泽头一次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都荒唐至极，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争储，有什么能力踏上那位置。

    这些问题淑妃都答不上来，捧着书本的手颤抖着落下泪滴，太子需要一块试金石，他便拿另外的儿子双手奉上，培养出承泽野心却直白的告知不必多想，可这人是她的丈夫，她的天，是整个庆国的柱石，不能恨，不能怨，只能跪倒在地感恩戴德。可是凭什么，凭什么！眼中燃烧的怒火直冲头顶，“便是倒反天罡又如何，李承泽，至少拼一把你我还有活路。”

    二皇子觉得他的母亲疯了，在皇帝还没有任何处置之间先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是皇子，是他的亲儿子，大不了被禁足，被关押，哪怕冷个三年五载也不是什么大事，血缘仍在，总有一天父皇会心软。而现在淑妃给他出的是什么主意？谋反吗？

    “母妃慎言，”话语有些冰冷，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礼数，“您如今已是贵妃之位，没必要陪那个疯子一起死，儿臣还要想想怎么应对父皇的怒火，就先告辞了。”

    淑妃无力地看着儿子摔袖离开的样子轻轻摇头，清泪划过脸颊，或许他们真能躲过这一劫。

    然而事实比他们想象的更令人惊愕，因为皇帝竟毫无掩饰的直直公布出了这起事故的幕后主使。

    皇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废后召旨却并不令人惊讶，自那年陈萍萍率领黑骑血洗京城，首当其冲的便是后族。外戚，是任何君主又爱又恨的角色，若外戚自重，自可在家安享晚年；若君主孱弱，外戚便能登上高堂挥斥方遒。而最怕的便是强盛的帝王与不知进退的外戚，因此，后族式微，无人怜惜。令朝臣震惊的是与废后一同颁布的废太子诏令，而在此之前，皇帝已经做主解了太子与镇国公之间的婚事，恩赐太子妃独身返家，情义两绝。

    李云睿砸了手中那套白玉碗盏。慌乱的眼神透露着心中万千思绪，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把皇后卷进来？不住扪心自问也理不清其中道理，她算计了淑妃，算计了二皇子，想借皇帝的手替太子除去这两个劲敌，却为什么偏偏牵扯进了李承乾的生母？

    谋害皇帝，刺杀君主，哪条罪状都能直接株连九族，想也知道太子之位必不可保，那个女人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的非要横插一杠进来？李云睿想不明白，只觉后背阵阵冷汗……前路尽断。

    凤藻宫中皇后安坐在主位，似乎早已知晓命运般豁然，身上华服一丝不苟，板正的样子与太子如出一辙，庆帝并不意外这个女人会等着自己到来。

    看着对自己三跪九叩的人心中有些哑然，但还是负手而立等着人主动开口，他其实也有些惊讶于她会出手，毕竟这条线查下来，连自己也无法确定老二是否知情，更不必提依然禁足中的李承乾，而皇后此举，无疑将他们所有人都栓在了一起。

    “陛下曾说宫中没有秘密，”皇后目光低垂避开与男人对视，眼神直直的落在他胸口处，或许能看透那层层叠叠的布料下掩藏的吻痕，带着些愤恨决然，“臣妾知道龙阳宫中藏着的人是谁。”

    或许出于妻子对丈夫的爱，又或许出于母亲对儿子的保护，她可以选贤举能的为他扩充后宫，却无法容忍萧钰爬上龙床。耻辱与仇怨涌上心头，她安排自己的人弄到两条南疆蛊蛇掺入其中。

    也想好了后手与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