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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慢慢地坐起来。长安被他窸窣的动静惊动,睁眼看了看华沂,开口第一句却是:“你还有芽糖么?”华沂从自己的包裹里抓了一把出来,放在手里挑拣了一番,又从中挑了几块出来,在长安恋恋不舍地目光下解释道:“那几块不能吃,里面包着的是毒粉。”长安津津有味地接过糖剥开了一块,其他地收了起来——他一直对芽糖有种奇特的感情,小时候阿妍就喜欢偷偷藏起来几块塞给他,而到了北释那里以后,每次他那混帐师父抽了风,扔给他的奖励也是这种柔软又甜蜜的糖果。华沂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于问道:“你干嘛不躺下睡?”长安揉揉眼:“我要照顾火堆。”华沂的目光落到早就熄灭了的火堆上,沉默。长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挺困惑地自语道:“怎么灭了?”华沂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在火堆里捅了捅,鼓捣了一会,火终于重新燃烧了起来,他坐在那里,脸上憨厚老实的笑容浅淡了些,几乎露出一点冷硬的底色来,用一种随意的口吻问道:“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救了我,就不怕我是个坏人么?”长安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道:“哲言说你也救过我。”华沂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十七?十八?”“嗯。”长安不在意地点点头,“差不多吧。”华沂迟疑了片刻,没有问他从什么地方来的,也并没有问他那身神乎其技是怎么学来的,他面对长安,反而觉得无话可说,这个被他以恶意揣度过的少年刚刚救了他的命。这些年,除了机缘巧合下结实的几个有生死过命的交情的亡客同伴,华沂所见的人不过就只有两种,追杀他的人,以及他的雇主,然而这一次却让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他游刃有余了那么多年,此时,那个童年时候的傻大个却突然在他身体里复了苏,叫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起来。就在华沂思考着怎样与这少年搭话的时候,没想到他只沉默了片刻的光景,长安竟然就已经倒头睡过去了,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有人照顾火堆,他放了心没了后顾之忧,悠然自得地枕着自己的行囊,舒舒服服地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他那身刀术简直强大得近乎妖异,华沂忍不住要怀疑这少年也是某个隐姓埋名的亡客,然而看他这大大咧咧不知谨慎为何物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完全是想多了。华沂皱着眉忖度了长安一会,也没有琢磨出什么结果,终于还是迟疑着把自己破破烂烂的外衣解下来,搭在了长安身上,然后借着火光处理起自己一身的伤口来。第二十章护送对于亡客而言,黑夜总是十分漫长的,因为睡眠是件非常奢侈的事——危机四伏、无事可做。华沂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昏天黑地地睡一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即使他闭上眼睛,浑身上下,也总是有一部分神经是醒着的。特别是他孤身上路的时候。讨生活并不容易,战斗,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从清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深夜再次降临。华沂有时候回想起来,感觉自己这样活着,究竟是要图什么呢?似乎总是没什么趣味,痛苦比快乐多,身上落下的伤疤比吃到嘴里的糖多,想要乐,须得自己掏心挖肺一番,从自己身上找点乐子。他没有亲人,有一些朋友,大多也都跟他是一样的人,更不敢奢望讨个老婆。讨了来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过两天就死了。他每日奔波,不过为了完成雇主的任务,得到更多的钱、更多的资本,然后去找雪狼部落的荆楚报仇。而报了仇以后干什么呢?他全无头绪,想不出来,也没有什么期盼。可他活得这样没滋没味,却依然不想死——拼了命地也不想死。有一次敌人将他的肚子都剖开了,他也硬是把流出来的肠子自己塞了回去,爬着等到了接应他的同伴来。华沂一方面做着这种总是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的活,活得像个亡命之徒,对自己的命也不是很珍惜,一方面又对“活着”这两个字有种凶狠的执着。仿佛是坚定、又仿佛只是愤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矛盾。周围只有一个睡得神志不清的人,没人看他笑,他便不笑了,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瞧不清楚他的眼神,里面只有大片大片的阴影。华沂发了一会呆,便转头去看长安,看了好一会,依然只得出了这个人好看的浅显结论来。华沂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试探地冲长安的方向挥了挥手,那少年毫无动静,呼吸依旧是平缓规律,睡颜平静得像个孩子,华沂又在原地坐了一会,闲得蛋疼,于是往前凑了凑,在距离长安的脸大约一尺多的地方,把巴掌挥成了一个蒲扇,吹起一阵小风,撩起了长安额前的一缕头发。长安依然毫无反应。世上真有人能在森林野外睡这么死?华沂不相信——除非天生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否则纵然他有再大的本事,他也早就死了。就在这时,华沂的手无意间又往前伸了一两寸,谁知就是这不过一半个指头的距离,那枕着布包睡得晨昏不辨的长安却在这时骤然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反射出一点冷光,这刚刚还在大梦春秋的少年身上流露出凛冽的杀意。就像……某种消失于传说中的、远古天神铸造的神兵,能让人在它出鞘的那一刹那便忍不住浑身颤栗。“你干什么?”长安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刚醒过来的沙哑,眼神却清明得好像从来没有睡着过。华沂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没事找事,讪讪缩回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干笑了一声道:“你没睡啊?”“睡着了,”长安说道,“不要靠近我一尺以内,我就不会醒。”华沂奇道:“这是为什么?”长安睡得好好的,无缘无故地被他闹醒,简直恨不得把刀柄砸在他脸上,心里不耐烦到了极点,然而毕竟是“恩人”,看在这一条的面子上,长安终于还是忍住了,板着脸没表露出想打人的神色——他对哲言是这样,对阿妍也是这样。哲言疯起来不可理喻,阿妍哭起来没完没了,他们身上其实都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然而长安却总是宽容得出奇。哲言骂人他一声不吭地听着,阿妍不明原因地哭泣,他出门去给她采带着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