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回合 断因缘

    相连的明灯清晖落入眼中，男人那双深墨绿的瞳眸也被点亮，犹如剔透琉璃的宝石。

    在光线汇聚的中心处，瞳心是竖线。

    四目相对，你只觉脑瓜子嗡嗡作响。

    构建这样夸张的阵法、总不能是因为前尘积怨、要将你挫骨扬灰吧……！

    你登时抽回手，撑住地面想往后挪，指尖却碰触到冰凉的鳞片。

    小蛟歪头贴贴你手，吐出殷红蛇信，慢悠悠地舔舐你腕骨，口中隐隐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

    就这样一瞬间的耽搁，阵法之中已符文闪动，须臾无数星尘盘桓，落于肌肤之上，似流萤飞散。

    流萤飘飘荡荡，将神魂浸润在光芒中，轻盈得不可思议，仿佛神髓仙脉都被妥帖蕴养。

    此情此景，总觉得像是某种超度现场，你当即咽口唾沫，一面后退，一面含泪开始胡说八道：

    “我上有……上有白发苍苍的夫君需照料看顾，下有还未能化形的小蛇崽崽得要喂奶，我不能魂飞魄散哇！！”

    脚踝却被男人修长的手扣住。

    妖王轻巧攥住你脚踝，按在掌心下，制止你逃跑的动作，旋即抬睫看了过来，“谁说要让你魂飞魄散了？”

    声色浅淡，隐含一点儿笑意似的。

    “孤不过是，同你讨取些许因果。”

    他笑时还留着一些旧日的影子，凤目狭长多情，典泽秀雅，俊美无俦。

    偏偏手上的力度却不容挣脱，将你牢牢禁锢。

    这种情况下、他的话语根本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好吗！！

    随着阵法驱动，你只觉周身灵力丝丝缕缕逐渐凝集，渐渐竟化作无数汇往八方的细线，于空中纵横交错，如蛛网缠绕。

    神识扫过，你心中忽而一颤，不知为何便意识到，这是……你与众人的因果。

    你于这世间，竟已有诸多牵扯纠缠。

    而缭缭因果中，正有一条微微发烫的如弦细线，连通于你与妖王身上。

    但你们因缘极浅。

    你与他之间，既不似司无涯死生结契，也未曾如君谣得逆鳞相赠，唯一的因果牵连，不过是曾日夜双修，灵息交融。

    情欲纠葛，最是浅薄。

    于是韶光飞逝，经年以后，这样一条因果细线，也弱得一触即断，几不可辩。

    而此刻，天地间灵气正汇聚于这一线上。

    心跳砰砰作响。

    你心神一时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你想……做什么……”

    妖王垂着眸，眼尾缀着的小痣似墨渍点就，仿佛随时会化泪落下。

    他声色很轻，如珠落玉盘。

    “不是说好了么？你欠孤的因果，可以慢慢还。”

    阵法若成，世间万般因果都成过往，唯独你与他之间，上至九霄，碧落黄泉，因缘牵扯，纠葛不休。

    无论今世来生，都再无法摆脱彼此。

    也独独只有彼此。

    ——但你，不止单单亏欠他一人。

    这个念头一出，犹如惊雷在耳畔作响，你心神震颤，人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得扑上前去揪住他衣领，“不行！”

    妖王反握住你手，微微偏头，此刻竟忽然笑了，“你还是放不下他们。”

    他自语一般，带着些许疑惑，慢慢用力攥紧你手，语气似恨似叹。

    “你放不下他们，却独独能忘了孤……无论我……”

    妖王薄唇紧抿，忽而却不肯再说下去，只错开视线，看白光荧荧，天地灵气织绘成弦。

    距离阵法完成，已不剩多少时间。

    头脑忽而有些晕眩，你低下头，无力倚在他肩上，仿佛已放弃抵抗。

    攥着对方衣领的手也渐渐松开，垂在身侧，被宽大衣袖遮住。

    在妖王看不见的地方，你闭了闭眼，而后无声念出招来剑诀。

    错不在你。

    是他非要勉强。

    他对你从不设防。

    若是如此近的距离下，只用一剑——

    在无涯剑化形的瞬间，阵法既成。

    天地间忽而光芒大炽，你只觉灵府一烫，倏忽竟自行祭出一册玉简，一丈一丈悬空展开。

    随着玉简现身，你们之间细如悬丝的因果羁绊蓦然断裂，室内一时从极明亮，变得昏昧难辨，唯有阵法破碎后的微光似流萤飞散。

    而你手中方才化形的长剑也因这变故，哐当坠于地上。

    这应是……不老山主所赠的天道之书。

    为何此刻，竟会忽然现形，化解了阵法……

    你愣愣看着。

    直至耳畔传来小蛟哀哀似泣的小小声音。

    才忽而想起，没了天道之书遮掩本源，自己神魂之躯，再也藏不住了。

    你呆呆抬头去看。

    妖王也正凝睇着你，脸色如雪苍白，却似乎不是因为阵法反噬。

    直愣了许久，长睫才轻轻一颤，仿佛强忍刺骨寒意，轻轻问：“你为何……只余灵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