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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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被钉穿在铁板上的人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八岐看着他止不住冒出鲜血的肩膀、随着一次次呼气而喷出的血点,最后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张漂亮的脸上。 须佐之男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太痛了——他简直想直接昏过去。 可即便是疼痛,也没有将这张脸的美丽毁去半分。那种虚弱中带着点隐忍不屈的样子,很难不令人心动。 八岐的手指抚过他唇边的血渍,被他偏过头躲开。 “素盏鸣尊可能不记得了……在成为敌人之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八岐露出些回忆的神情,语气绵长,“在来到狭间之前,我可也是参与构造‘审判台’的一员呢。” “高天原女王和她分别多年的胞弟相认,聚天下能工巧匠共铸七把长剑作为册封之礼,取名天羽羽斩。每把刀都从不同的剧毒中淬火而炼,而我,就是当时负责研制毒药的人。” “你的jiejie表面上严明无私,背后可不一定如你想象的那般伟大。只要是人就会有私欲,你看那位被派过来埋伏在蛇神星的可怜人——”八岐的手指端起须佐之男的下巴,引导着他向那个生死未卜的卧底看过去:“他埋伏得相当不错。可高天原不珍惜这样的人才,最后不还是被我稍作劝诱便倒戈了?”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须佐之男,你应当不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蠢材。来我身边,我会让你心中最本真的欲望被无限满足——” 八岐凑近须佐之男耳畔,口气温柔,话语却残忍: “一个伪装成Alpha的Omega战败被俘,差点被当众斩首——你猜,等消息传回平安京,他们还会像从前那样崇敬你吗?” 话音未落,须佐之男猛地抬头对上八岐戏谑的眼眸,玻璃珠般的眼睛闪闪发亮。 多年厮杀,蛇王特有的敏锐让八岐提前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危机。他果断后退拉开距离,一片火花与硝烟的共舞过后,他望着那个逐渐清晰的纤细身影,眼神微凛。 须佐之男手持一把电光流动的长矛,狠狠朝着洞穿了自己的蛇骨劈下去。光剑削铁如泥,蛇骨应声而断。在重力的作用下,须佐之男失去力量支撑,双脚落地后快要摔倒,剧痛让他的伤口再次撕裂开始流血,他差点跌倒在地,却硬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噼啪亮闪的电光照亮他半边脸颊,须佐之男喘着粗气,刚刚失焦的双眼此时又重新聚焦,虚弱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八岐对他回光返照一样的反抗有些意外,可来不及细想,须佐之男便提着那柄电与火的长枪朝他劈了过去…… 他的一击并没有刺中八岐,而是打爆了舱体的能量储存箱。能源点燃后巨大的冲击波让八岐也措手不及,他只能退避到自己的战舰中去,看着须佐之男抓起那个被他杀掉的叛徒塞进逃生舱,在隆隆的爆炸嗡鸣中驶向狭间满是风暴的小行星带。 蛇王亲自在狭间边境某颗小星球上虏获了帝国重臣。找到须佐时,那个金发的将军还试图和他打一架。但千疮百孔的躯体敌不过精神焕发的rou身,很快他就被八岐扣住受伤的肩膀摁在荒原的土地之上。他终于再也无法抵抗本能,身体负荷已经达到极限,眼前已经开始有黑的白的暗的亮的色块交替闪现。 八岐满意地看着须佐之男在他的压制下一点点昏过去。等身下的青年一动不动,他把人翻过来,以一种情人之间亲昵而诡异的姿势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抱起。 本来是打算杀了你的——蛇王瞥向那颗倚在他胸膛上的头颅,心中暗暗想着。 自叛离高天原来到狭间,他便带领另外六个亲王的叛军四处开疆拓土,堪称战无不胜。当他听说高天原来了一位被民众称作战神的将军,第一反应是——他要把这种被神化了的家伙抓起来,严刑拷打他,从精神和rou体上折磨他,让他在民众面前陨落。想象着那些只会仰望的蝼蚁可能会露出来的惶恐与绝望,八岐甚至要笑出声。 但当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突然改换了主意。这是个脸蛋兼有少年人青涩和青年人成熟的Alpha,七把长剑横扫千军,甚至还用自己淬炼的蛇毒捅了他一刀。 满面坚贞,满口道义,冷漠的脸孔之下却隐藏着甘愿献身的殉道之心。他一开始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无私的人,可目睹过须佐之男为了搭救难民、自己却差点被风暴卷走的惊险后,八岐甚至觉得,如果用须佐之男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换来所有人的和平,他绝对会立刻赴死。 为什么?这是萦绕在蛇王心头的一个困惑。他自诩通识人心,可这个须佐之男却令他看不懂。他本可以在被封爵后高枕无忧,他本不必披上这身战甲、变成民众与敌人之间的保护屏障——他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他对自己这个劲敌竟突然生出几分别样的想法。他突然不想通过折磨rou体的方式来目睹雷霆的堕落了——他要留这个满腔热血的傻子一命。如果须佐之男活了下来,想必他会一生受到人们的尊敬;如果他死了,那他必将被冠上最至高无上的封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一次次被提及,被所有人刻在纪念碑上。但如果他杳无音讯了呢?如果他被人们渐渐遗忘了呢? 意识到这一点,八岐心底的恶意潮水般涌现出来。 英雄,英雄,无非受人景仰,无非被人铭记。英雄人才辈出,可被挂念到最后的,却是寥寥无几。 那就让他活下来——看自己是如何被世人所遗忘的——看他为之献身赴死、尽心竭力保护的世界是如何对待他的——须佐之男会作何感想?他会不会因此而失态? 诱降那名卧底是八岐迈出去的第一步。该说不说,这真是个满心热忱而且有胆识的人,潜伏十二年都没有被发现或者被贵族枭首。被自己安插在都城的暗线揪出来后,还呛声对着八岐破口大骂。 他拦住了想要杀人取乐的权贵,命人给他灌下去一碗迷魂汤一样的毒药。神经毒素永远是碳基生物的软肋,不知他喝了之后看见了什么,一通胡言乱语;再清醒过来,自己便多了个仆从。 那名卧底的尸体上破着一处刺目刀伤,地上淋淋沥沥的暗红暗示着这里不久前一定发生过一场鲜血淋漓的打斗。 那么,就让他来看看——那些蝼蚁到底会不会在重获新生的歌舞升平中再度死于安乐。蛇神星不会停止对外的挞伐,届时已经沦为阶下囚的战神,又会如何继续奉献自我呢? 长蛇缓缓飞天,消失在一片乌云初布的天际。 再度醒来,是一处昏沉的房间。 须佐之男费力地爬起来,右肩的伤口依旧作痛,只是不像先前那般汹涌地流血。那只蛇形手环依旧死死扣在他腕上,如果不是手背上两个小小的孔洞,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经历的是一场噩梦。 喉咙很疼——干渴而艰涩,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他想喝水,他感觉自己再不喝水就要真的死在这里了。口腔里已经分泌不出一丝唾液,他看着微弱跳动的脉搏,里边汩汩流动的是血——是液体,可以喝,可以让他从干渴的地狱里爬出去。他几近疯魔着把右手凑到嘴边就要咬住脉搏突突跳动的地方,可牙齿被什么尖锐的金属硌了一下,生疼,让他几乎有点委屈。 一条手链,以麻绳坠着一块镀金勾玉。它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旧了,但可以看出来它之前的主人一定十分爱惜,时常摩挲它,以致于表面光滑柔和。 不能在这里倒下…… 须佐之男试图将对水的渴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逐渐适应黑暗的双眼看见不远处的一排柜子。他摸索着过去,手里摸到了一排排让他欣喜的东西,是许多沉甸甸盛着液体的玻璃瓶。他顾不得更多,双手颤抖着取下一瓶,拧开软木塞,扑面而来的醇厚葡萄酒香几乎让他想要落泪。 他顾不得更多了——早年生活在沧原星时,父亲曾多次告诫过他不能饮酒,可眼下这情形让他无法再多考虑更多。久旱逢甘霖的旅人贪婪接受着果酒的灌溉,让他没有余力去思考这是撒旦的诱惑还是上帝的考验。腹腔中辛辣的滋味让他略微清醒,喉咙至少已经不那么疼痛欲裂。酒液在他胃里熊熊燃烧,他甚至要怀疑自己当时被注射的毒素到底是Alpha信息素还是眼前的酒精了。 一种奇异的感受从他小腹的某个地方蔓延开来,一直通向他的每一根指尖,汗珠一颗颗砸下来。他四肢开始绵软,捂着肚子便滑落下去,那种疼痛就像什么新生的东西蠢蠢欲动着在他体内撕裂原本的血rou,为自己的莅临和久住开天辟地。他开始感觉燥热,后颈明明已经失去活性的腺体复苏了一样开始跳动,原本只在血液中奔流的木香信息素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从那里流淌出来,迅速充盈了整个空间。 贴身的内裤已经被流出来的液体打湿了,须佐之男从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在极端脱水的情况下分泌出这么多体液。他嘴巴微张虚虚喘气,和先前不同的是,此时他的喉咙里并没有血沫喷出来,而是一股又一股勾人的甜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