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星星找到星星
25. 坏男人虽然坏，但是话也不是全错，他确实应该带件外套的。又一阵风刮过来，真他妈冷。 可是冷也比在家跟他呆着强，坏男人真的坏透了，跟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结果他自己还先委屈上了。明明才答应了他要以后一起过的，明明才搬过来和他住在一起，瑶瑶的新床垫今天才刚铺上，他是打算再连床垫都搬走吗，明明说好了要一直惯着他，说好了一起过，都说好了的... 臭男人骗他。 他不争气地抹抹眼泪。于是当拿着外套的陈金默，找到坐在小区花坛边上的高启盛的时候，回答他的只有吸鼻子的声音。 “我说错话了，跟你道歉，你快把外套穿上。” 高启盛一抹眼泪，想说谁要穿你带的衣服，正要把被批在身上的外套往下扒，却发现外套里面是真的暖和，而陈金默正在往自己身上套外套，原来是他把自己身上捂热的那件脱下来给他了。他撅撅嘴，默不作声把外套穿回去。 男人绕到他身前来，捧起白莹莹的脸，温热的拇指抚上去，给他擦眼泪：“就知道你在哭，风再一吹，脸更要冷了，怎么办啊？” “那也不要你管。” “你不是要我找别人吗，我找别人去，我找别人去我就不哭了。” 说着狠话，眼泪却更没出息地流出来，哭得胸腔都在震，还是陈金默把他揽到怀里，外套敞开裹住他：“傻乖乖。” 城市的夜晚看不到什么星光，因为灯光太亮。他们住的地方算是在山坡上，花坛周围没有楼挡着，直直往山下看，也可以把城市灯光当作繁星映在人间的倒影。 小盛的哭声慢慢止住了，他就坐在他身边，肩抵着肩，陪他看山下的万家灯火。 “小盛，对不住，我知道今天话说错了。” “可是我，” 他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实话我，不知道你看上我什么。” “你看你，长得漂亮，有文化，家境也好，你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小盛还时不时断断续续抽咽一下，隔着水蒙蒙的眼疑惑地看他愁眉深锁。 “说到底小盛，我还是觉得，我们最开始在一块的时候，是因为...你哥。” 他很茫然地看着山下的灯光，城市所有的光汇在一起，从远处看像光柱似的冲着天，他觉得自己好小。 “那个时候要说你看上我是因为你哥，我信。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我甚至不能算一个好人，要说你看上我是因为我，我真不敢信。” 小盛怔住。 原来他还为了他曾经喊出的几声哥而介怀吗。他以为他已经忘了。不过也是，这样被人当作代替的事，怎么能轻易就放下呢。 始作俑者看着陈金默近在咫尺却又如隔天际的侧脸，心里绞得难受，伸手攥住他的衣角。 “我有的时候甚至也想不通，我又是为什么喜欢的你。我们说白了是从床上睡出来的，你说我们两个，一个是把人当替代，一个是糊里糊涂睡出来感情，这算什么事儿。” “我都害怕...我不是真的喜欢你。我怕把你给耽误了。” 小盛看着这个除了他哥以外对他最好的人，居然还在忧愁着他那赤诚的喜爱可能不是真心，这原本十分心酸的话语，却让他不合时宜地扑哧笑出来，鼓了一个鼻涕泡。陈金默一半疑惑一半嫌弃看了他一眼，给他递了张纸。 “你怎么，都跟我过了六年多了，还害怕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他豪迈地擤鼻子，透着鼻音听起来像个小孩，陈金默再一次一半疑惑一半嫌弃地看他一眼，转过头却开始偷笑。 小盛晃动上身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我都看出来你是真的喜欢我了。” 陈金默不可置信地笑着看他：”你还能知道了？” “嗯，” 他认真地看着他点头，眼睛里还有刚刚放过的烟花，“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哥外，对我最好、最真心的人。” “我以前真的要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哥，不会有人再在乎我、再对我好了。但是我哥对我好，是因为他是我哥，那你对我好又是为什么呢？” 他碎碎念着。手有点冷，他不揣进自己的口袋，反倒往身边陈金默的外套口袋里伸，伸进去，就握住他的手，胳膊缠在一起。他往热源那儿挪了挪，头靠上那只宽厚的肩膀，一起看散落在地上的星星。 “老默，我有时候也搞不清楚我喜欢你什么，可是我真的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我喜欢看你，你总说你长得一般，但是我觉得你可好看了，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以前说，你要跟我哥一样，把我宠坏了，可是我喜欢你也不止是因为你宠我。你在，我就做什么都安心了。你陪着我，我就能睡得着觉。你做的饭，就是比别人的好吃。你要是哪天不在，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你说你不算什么好人，可是我更不算。我早就坏透了，烂都烂到骨子里，可是你都不过问我怎么坏。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但是你还在乎我。我有时候想我哪天要是去杀人，肯定也是你陈金默给我善后，我要是被抓，肯定也是你带着我跑路，再跟我一块儿上通缉令。 “是，我最开始跟你在一块儿，是因为你像我哥，可是后面就不是了，我不想我哥了。你给我的东西，跟我哥给的不一样，你跟我哥也不一样，你就是你，世界上就一个你。要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搞清楚，我对我哥只是亲情，不是什么其他的乱七八糟。” “陈金默，你平时看着挺智慧一个人，怎么这个都不懂啊。” 他拉长了尾音开始撒娇，陈金默就知道他的小盛不生气了。 “我那天晚上跟你念那个诗，你是不是都给忘了啊。我说星星坠落人间，那个星星说的就是你啊。” “没忘。” 他听着小盛靠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碎话，口袋里的手回握着，温度一丝丝传过来。 陈金默侧头给肩膀上的额头一个吻，”你真的，觉得我好看？” ”那你还给我弄头发，买这些衣服。” “就是买几件让你试试而已啊，我总不会因为你不穿这几件衣服，就不要你了吧。” 于是他也轻叹了口气：”你要是，能看见我眼里的你是个什么样，你就不会问这些了。” “你真的很好看陈金默，你也很好，哪儿都好，我这辈子在其他地方都碰不到的好。” “我有的时候都怕，怕你这么好我会守不住你。” 身侧的人也紧紧向他贴过来，吻又落在额头上，”不会的小盛。” 他突然抬了头认真看他：”那说好了啊，我以前就跟你保证过的，不会赶你走，你也保证过不会走的。所以说好了，往后好好过日子，我们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陈金默在心里默念这个陌生的词语，曾经以为自己被永远剥夺了使用这个词语的权力，现在却有个人，guntang鲜活、说很喜欢很喜欢他的人，要把这个词捧在手上，送给他。 他眼角热起来，喉结滚了两滚，还是像卡着什么东西说不出来话，他只好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说些什么呢，说什么呢，他哑着嗓音：“我答应你。” “都答应你。” “还有啊，我觉得你其实可有能耐了。你说你刚出来的时候，到处找工作没人要你，可是那不代表你没能力啊。现在，我那些不干净的活也不干了，我们就自己做正经生意，有我在，再不济还有我哥，你怕什么。” “我知道你哥可以帮忙，可是我不想...” “我知道你不想，可是还有我呢呀，所以我说我们就先做自己的生意，把日子过好。总之你放心，等我们俩的事情都定了，我就去跟我哥说，他应该不会怎么样。” 小盛看着远处的灯光，头却稍稍仰着像在看天，他笑了，眼里的光比下面城市里的灯光还要亮。 “你呢？你要怎么跟瑶瑶说你给她找了个爸？她还小，这些事情估计不懂。” 陈金默嗤笑：“瑶瑶还不好说？瑶瑶懂事起来比你还像个大人。” “陈金默！” 男人把他揽住：“我就跟她说，你爸暗恋了人家好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人追到手了。” “很多年？”小盛有些惊讶，他知道陈金默先喜欢的他，却没有想过具体是多久，“多少年啊陈金默？” 陈金默藏不住笑，就扭头不看他：“没多少年。” 他挠了挠头。 高启盛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低下头也抿着嘴偷笑。 “唉。” 他摆腿轻轻蹭他。 “嗯？” “我这只手捂热了，可这只还冷着呢，” 他伸出远离男人没有被牵着的左手，撅着嘴命令他：“你再坐到这边来，替我捂捂这只。” 于是陈金默就挪到他左边，牵起还凉着的左手，也一样揣进自己口袋里。 “你出门的时候，瑶瑶还睡着吧？” “睡着呢。你也别太惯着瑶瑶了，瑶瑶又不是小小孩，哪有十岁的孩子天天被抱着哄的。” “啊？不应该抱着哄？” 他惊讶地抬头看陈金默，“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带过小孩。” “没事儿，我以前也没带过。” 他仰头看稀疏的几点星光，想起从前，“我第一天把瑶瑶接回来的时候，给她做了鱼，我不知道该跟小丫头聊些什么话，就低着头一个劲替她挑鱼刺，挑了半天，结果还是把她卡着了。” “我当时吓坏了，让她张嘴给我看，可是她整个人都小小的软软的，我碰都不敢碰，慌慌张张抱着她半夜跑去诊所。我那天晚上愁的一夜没睡，就在想着她这么小这么软一个娃娃，以后三灾八难磕磕碰碰的，我该心疼死。” “之后得有一两年吧，我都没敢再给她做过鱼...” 他声音很软很柔，却也厚实坚定，高启盛握着他一样厚实坚定的手，心里忽而酸楚忽而踏实。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是啊，一转眼就都长大了。” 小盛还是把头靠在老默肩膀，挂在花坛边上的腿晃悠着。 “我还总觉得，我跟小兰还是在旧厂街上学的学生，我哥还在卖鱼。这几年，过得跟梦似的，一转眼就都变了。” “我哥也一样，小时候我有个病啊痛啊的，他都急得跟什么似的，我还笑他怎么心这么重。后来我大了一点，有时候替我哥照顾小兰，我就懂了。小丫头随便磕着摔着，我跟我哥一个比一个心疼。” “真是，一转眼就都大了啊...” “我们以前，经常在旧厂街老房子的那个天台上看星星。你看现在天上倒没多少星星，灯光太亮了。” “陈金默，你就说，是不是星星落到地上，然后让我给找到了！” 口袋里牵着的手，手指摩挲着掌纹，男人低低地笑着，吻又落在靠在他肩上的额头。 “我以前上物理课，有一节讲宇宙起源，最开始在宇宙里藏着的能量突然爆炸，炸得很远，才有了现在的宇宙。这些地球上所有的物质，都是最开始宇宙爆炸的时候，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辗转飘荡过来的，然后他们又撞击爆炸，才组成了太阳，太阳系，还有我们。 “所以我那个教授当时说，组成我们身体的每一个分子原子，都是在荒凉的宇宙里流浪穿越了上百亿年，才来到这里组成现在的我跟你。我左手手指上的一个分子，和在你右手上的一个分子，甚至可能是来自宇宙相反的角落，可是他们偏偏就在这儿遇上了，偏偏就让我找到了你，和你坐在这儿一起看星星。” 他微微侧过头，把眼角埋进男人的胳膊，“陈金默，我觉得，我运气真好。” 他的声音又在颤着，陈金默知道他的小盛又在流眼泪了。 很晚了，城市的光也暗下来。万家灯火一点点熄灭，只剩几栋写字楼和高速路的路灯还亮着。路灯下，依稀可辩几辆缓缓移动的车灯，他们在猜测这些车是开去哪儿，是不是开回他们自己的家去，家里是不是有人在等他们。 他们看着归家的行人，他们也在刚刚有了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