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

    圆月悬在夜空，漆黑的房间透进一束昏黄的灯光。

    两个人影出现在半开的门缝，其中一人缓慢地朝房间走来。

    宋甯闭上眼睛，装出熟睡的样子。

    进来的人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宋甯。

    那人走到宋甯身边，将她丢在地上的玩偶捡起，拍了拍，放在她的枕边。

    “睡了吗？”屋外一个男人放低声音询问道。

    女人掖了掖被子，静悄悄地往门外走：“睡了。”

    “嗯，总觉得这孩子适应得太快，我有点担心……”男人说。

    “嘘，回去再说吧。”女人噤声道。

    房门被轻轻关上，宋甯睁开了眼。

    宋甯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屋外变得寂静、再没有动静，她才悄悄从床上爬起。

    她将手探进枕头底下，摸寻出一个皮质钱包，光着脚，蹑手蹑脚地朝房间走去。

    门被打开一条缝隙，走廊外漆黑一片。

    宋甯探出头，往主卧看了看，确定苏清如他们已经睡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拉开门，小心谨慎地往楼下走。

    慢一点，轻一点，没关系，慢慢来，他们都睡了。

    她在心里念叨着，小巧的脚趾踩在冰冷的台阶上，再轻轻落下脚跟，每一步都走得又慢又轻。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动静，宋甯吓了一跳，忙掩住口鼻，蹲了下来，紧张地环顾四周。

    黑夜里寂静无声，安静得仿佛刚才的动静是宋甯紧张产生的错觉。

    她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这才又继续往楼下走去。

    在一段漫长的摸索里，宋甯的手终于触碰到大门的锁扣。

    她更加紧张，但掩不住内心的激动，转动锁扣时，动作变得焦急。

    “你要去哪儿？”黑暗里，清雅的嗓音轻轻响起。

    宋甯瞳孔一缩，知道自己被发现，内心十分沮丧。

    她握住把手，犹豫着是将手收回还是继续开门。

    “我……”身后的人像是要说什么。

    宋甯猛地下定决心，转动把手，攥紧钱包，往门外狂奔而出。

    周边树影摇曳，宋甯光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身后有追赶的声音，沈聿修压低着声音喊她，但她不敢停下。

    她用尽全力往前跑，可她连前院的门都没跑到，就被人堵住了道路。

    沈聿修挡在宋甯面前。

    庭院的夜灯照在沈聿修身上，垂落柔顺的发梢在额前拂动，笔挺锋利的鼻峰下，轻薄的唇微张，小口地吐息。

    他穿着一套比起睡衣、更像制服的短款套装，光脚踩在地面，张开双臂，右手上还拎着双男士大码拖鞋：“我陪你去，你要去哪儿。”

    宋甯身高才刚到沈聿修腰部附近，她知道跑不过眼前的人，于是停下脚步，将钱包藏到身后，戒备地看着沈聿修。

    “这么晚，你一个人出去很危险。”沈聿修垂下双臂，商量道，“让我陪你吧。”

    宋甯望着沈聿修，判断着他话里的真假。

    “你没穿鞋，要不要穿我的？”沈聿修看向宋甯的赤足，“我把鞋放你旁边，你先穿上。”

    宋甯退了一步。

    “放心吧，我要阻止你的话，刚才发现你偷偷下楼时，就把爸妈叫醒了。”沈聿修单膝蹲下，伸长手将鞋精准地投送到宋甯脚边。

    宋甯没有穿鞋子，但对沈聿修的戒备少了一些。

    这几天相处下来，沈聿修对她很好，甚至比不肯带她回家的大人还要好，但她想回家，她很怕沈聿修会像那些大人一样，不让她回去。

    如果不是那些大人不愿意带她回家，她也不用自己偷偷藏钱，三更半夜跑出来。

    其实她也没想真的回家，反正家里没人，她就是想回去看一眼。

    “你很聪明，也很勇敢，但是你知道路怎么走吗？”沈聿修看了眼她藏在身后的手，声音像是在憋着笑，“这是在山里，没有公交，也没有出租车，你要走下山才可能有车，但是下山要走很久。”

    宋甯垂下眼，知道沈聿修说的是真的。

    沈聿修声音放柔：“你到了山下，这么晚一个人坐车，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就算你没遇到坏人，他们会载一个小孩吗？或许还会把你当迷路的小朋友，送到警局，这样就会惊动爸妈，你想去的地方就去不成了。”

    见宋甯固执又有点动摇，沈聿修笑容晴朗：“要不，你带上我。我长得像大人，如果是我带你坐车的话，他们应该不会拒载，也不会误会，我们就说是哥哥带meimei出去玩，回家晚了。”

    “怎么样？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下，把我带上。”沈聿修问。

    宋甯对上沈聿修赤诚带笑的眼，对他的话有点心动。

    她皱起眉，思考许久，决定试着相信下他：“镇南区安宁镇梧桐巷113号。”

    “好，那我们一起去，但是这里是打不到车的，所以我先去拿自行车，等载你到可以打车的地方，我们再一起坐车过去，可以吗？”

    “你不骗我？”宋甯担心沈聿修会借机跑回去叫人，半信半疑地问。

    “不骗你。你可以让我发誓或者我们拉钩，不过你要站这里等我，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沈聿修说。

    宋甯点头：“你去吧，我站这儿等你。但是你要是骗我，叫了那些大人，我就再也不信你了。”

    “嗯，我很快就回来。”沈聿修站起，姿势怪异地抖了抖腿后，才往回跑。

    庭院里种着乔木与花卉，在黑影里看起来有些吓人。

    宋甯看着脚边的拖鞋，迟疑地将脚踩了进去，然后拖着大了好几码的鞋子，往一棵树干粗壮的树靠了靠。

    她等了好一会儿，见沈聿修迟迟没来，心里不禁起了怀疑。

    好慢！

    宋甯将钱包护在胸口，盯着脚上的鞋子看，最终还是决定再等等。

    没一会儿，她听到了车轮的声音，她躲到了树干后面，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宋甯？我来了，你还在吗？”沈聿修小声地喊着。

    宋甯看见沈聿修一个人出来，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她慢慢从树后走出：“我在这儿。”

    “我还以为你跑了。”沈聿修推着自行车，似乎很开心，“对不起，我去给你拿了鞋子和裤子，来晚了。

    “你穿上吧”

    沈聿修将车停在宋甯旁边，从后车座拿下两个袋子。

    “裤子？”宋甯不解。

    “你穿睡裙坐车后面，会不舒服，穿上裤子会好点。”沈聿修从袋子里取出一条长裤递给宋甯，“你应该会自己穿衣服吧？”

    宋甯夺过他手里的裤子，觉得被小瞧了，很不开心：“当然会了。在医院的时候，我也都是自己来的。”

    沈聿修清朗的眼眸一暗，背过身，取出另一袋子里的鞋：“换好跟我说。”

    宋甯感觉身边的人好像因她的话有点难过，她看了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一眼，隔着睡裙套上裤子，再把裙摆扯出：“好了。”

    “你为什么难过？”宋甯问。

    沈聿修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刚要把鞋放到地上，就看到宋甯脚上穿着他的拖鞋。

    宋甯跟着低头，然后后撤两步，脸有些热：“我……”

    “穿自己的鞋吧，我鞋太大，你坐后面容易掉。”沈聿修笑着弯下腰，把鞋子放地上，“你肯穿我鞋子，我挺开心的。”

    宋甯想了半天没想出理由，索性安静地蹲下去换上了自己的鞋。

    沈聿修将多出来的拖鞋装进袋子，然后让宋甯坐到后座，推了一段路后才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