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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演绎法 1

    “你们伦敦塔要不改名叫居委会算了,连我找不找向导都要管,是不是明天我家洗衣机里的刚甩干的袜子丢了一只都要上门替我找找啊?”

    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的青年长着一张极讨人喜欢的脸,吐出的话却噎死人不偿命。介绍人被顶得一阵牙酸,终于信了属于这位的档案里,那离谱的内容句句属实。

    一般来说,十六岁觉醒了天赋后的哨兵和向导会被塔带走统一管理,受训三年继而服役五年,八年期满后才可恢复自由身。但达达利亚是个例外,他在十四岁时就提前觉醒,由于没有及时上报而差点患上神游症,幸好管理人于偶然间发现了他,把他带回了塔。可达达利亚刺头一个,尽管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但最终还是因服从性太差,加之本人坚决回绝,毕业后并未入伍,而是直接加入公会,成了一名赏金猎人。

    见介绍人说被怼得张口结舌,达达利亚顿感无趣,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登记表,三两下折成纸飞机,举到介绍人眼前左右晃晃:“把这张破烂给你们领导送回去,告诉他少来咸吃萝卜淡cao心,有本事就自己来,我兴许还能考虑考虑。”

    言外之意就是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能在塔内部管理层工作的都是已结合的哨兵和向导,他们精神状况稳定,感情连接紧密,失控的概率微乎其微,更不可能出轨来找他。

    赶走了介绍人,达达利亚把门一锁,继续回床上补觉。他独行侠一个,没有向导作搭档,每次出完任务后必须休息一段时间,以防精神力暴走。没想到下午门铃又被按响了,达达利亚顶着一肚子起床气去开门,却被扑面而来的美色冲得失了声。

    “你好,”来人礼貌地脱下手套,朝青年伸出右手,“我是钟离。”

    达达利亚回过神,同他握了握,一触即分:“下午好,钟离先生,我是达达利亚。您找我有事?”

    钟离神色如常,说出口的第二句话却让达达利亚开始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无意冒犯——我想请阁下当我的狗。”

    达达利亚:?

    青年抬头看看天,正午的太阳高悬,月亮不见踪迹。他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痛,不是在做梦。

    达达利亚的手搭上门把:“最近的神经病院离这儿三公里,出门左转再右转就到,慢走不送。”

    他说完就要把门合上,半途却受到一股阻力,达达利亚低头一看,是钟离单手把门挡住了。

    钟离看着并不如何健硕,却能轻松格住达达利亚一个哨兵的力气,达达利亚不得不收回先前对他的判断,稍微正色起来:“我没有那种癖好,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钟离从大衣内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达达利亚:“抱歉,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只是听说阁下的精神体是一只金毛寻回犬,契合本次任务的需要,故而想与阁下搭档行动。”

    达达利亚接过名片一看,正面只有钟离二字,背面则多了两行:联系电话和邮箱地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连自己是哨兵还是向导都没交代。

    这算什么,三岁小孩过家家画出来的名片都比这字多。达达利亚疑窦重重,直觉来人目的不纯,再说叫他当狗实在是有些突破底线,他刚要回绝,钟离赶在他开口前又补了一句:“定金三千万,总酬劳另算。事成后我们五五分成,一千五百万现在就可以打到阁下的账户上。”

    很吸引人的数字,但依然入不了达达利亚的眼。青年啧了一声:“钟离先生,你来之前应该调查过我吧,我不缺钱。”

    钟离调出光屏,转到达达利亚面前:“这是本次任务的具体内容,阁下看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达达利亚刚看第一行字,瞌睡就彻底跑没了。这个不同寻常的任务由匿名人发布,目的是端掉邻国的一个特殊组织。它表面打着爱宠协会的名号,背地里却干着走私、贩卖人口的勾当,不仅如此,内部的会员个个都有豢养“宠物”的恶癖——强迫那些精神体没什么攻击性的低阶哨兵与向导给自己当奴隶。与此同时,组织还会定期举行“宠物表演”,即非法的地下角斗,死亡率奇高。档案的末尾还附了照片,内容堪称触目惊心。

    达达利亚看得头皮发麻,脑子却十分清醒,这种体量的任务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钟离来头不小。青年把光屏一关:“你是政府的人?”

    钟离否决了他的猜测:“我同你一样,只是个普通的赏金猎人。”

    达达利亚微眯起眼:“我怎么没听说过跨国执法的活儿还能下放到公会里。”

    钟离沉吟片刻:“也许是政府不方便直接出面吧,传出去很可能会引发外交事故。”

    达达利亚才懒得探究那群官员的弯绕心思,他只对任务本身感兴趣。青年摸了摸下巴:“你是打算先假扮成会员混进去,所以才需要一个所谓的‘宠物’。”

    “没错,”钟离颔首,“公会里,有如此温和精神体的赏金猎人不多,算来算去,也只有阁下最合适。”

    达达利亚心说像你这样文绉绉的赏金猎人我更是一个都没见过,他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来当主人,你扮‘宠物’——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钟离并没有正面回答:“阁下若有意,我便将行动计划和相关资料发到你的邮箱里,三日后清早,我们到罗素兰航泊口集合。”

    达达利亚十分讨厌这种感觉,钟离身份成迷,说话半真半假,关于自身的信息一丝都不愿透露。上门找他做搭档,还要求自己占主导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又或者说,同他待在一起时,达达利亚往往才是最危险的那个——青年忽然发难,一拳朝钟离的门面挥去,后者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像是早已料到,微微侧身避过了这次袭击。达达利亚紧追不舍,小腿横扫,试图把他绊倒在地,钟离且避且退,二人位置调换,变成钟离往客厅移动,达达利亚在前面步步紧逼。

    达达利亚无法无天惯了,拆起自己的家来也毫不手软。眼看沿途的摆件和玻璃器皿滚到地上,碎得到处都是,桌椅倒下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钟离不由得蹙起眉,第一次唤了他的正名:“达达利亚,停下,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接连不断的噪音刺激很容易引发哨兵的精神暴走。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年打断了:“任务还没开始就先入戏了?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有点特殊癖好啊,上来就管这管那,把老子当什么了,嗯?”

    钟离到底还是吃了不熟悉这栋房子的亏,后腰忽然撞上冰冷的大理石桌沿,退无可退。他以为达达利亚只是要同他打架,小臂抬起,打算把他格开,可青年只是身体贴上前,预想中的拳脚并未随之到来。

    他们的距离顷刻间拉得很近,达达利亚和那双平静无波的金瞳对视,忽而展颜一笑,钟离愣了一下,没跟上他的节奏,立刻被达达利亚抓住空子,攥着手腕按在了桌上。

    青年垂首,毛绒绒的脑袋凑到他的脖颈间,微凉的鼻尖贴着温热皮肤下搏动的血管,深深嗅闻,激得钟离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丝缕向导素自鼻腔涌入,安抚了紧绷月余的神经。达达利亚的身心放松了些,猜想得到验证,他也没再咄咄逼人地使些坏招,只是五指仍然发力,铁钳一般箍着钟离不放:“你还真是个向导啊。”

    哨兵五感出众,体质优异,相比之下,向导只是精神力发达,共感敏锐,单论力气,就普遍情况而论,向导绝不是哨兵的对手。

    达达利亚也是这么以为,他当钟离必不可能挣开他,还在肆无忌惮地说着胡话:“先生看着比我大,少说二十五六了吧,伦敦塔就这么放任你一个未结合的向导在外面乱窜?”

    哨兵和向导本就是社会中极少数的存在,向导则更为稀缺。达达利亚一个哨兵,尚且不能完全摆脱塔的掌控,向导更是毫无自由可言。受训期满后,如果向导没有找到心仪的哨兵,塔会为他们强制配对。

    钟离闻言,忽而冷笑一声:“不信?”

    嗯?这好像不该是正常向导该有的反应……吧……?

    达达利亚还没等想明白原因,脑子忽然嗡的一声,尖锐的耳鸣震得他不由自主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短短几息间,额头就渗出了一层薄汗。

    在常人rou眼不可见的四维空间中,数根细韧的精神丝自虚空中生出,竟然直接穿透了哨兵构筑起的精神屏障,正绕着达达利亚精神图景的最外层盘旋。

    钟离起身站直,温文尔雅的表象褪去,终于露出了属于高阶向导那寒锋般冷冽的气势:“奉劝阁下一句,往后还是少独自行动为好。”

    ——不妙,踢到铁板了。

    达达利亚满头冷汗,心跳如擂鼓,嘴上却照旧不依不饶:“怎么,要找人报复我?”

    “像你这样既不懂规矩,又酷爱独行的小金毛,迟早要被抓回去好好教导一番。”钟离微微勾唇,笑意却未及眼底,“究竟是我先一步回塔里结对,还是阁下先被扭送至少管所,不如我们走着瞧。”

    达达利亚笑不出来了,他咬牙切齿道:“我成年了!”

    “哦?是我看走眼了,”钟离说着俯下身,与几分钟前一模一样的情形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二人的攻守之势彻底异形,“可我怎么还是闻到你身上……一股乳臭未干的味道?”

    达达利亚气得太阳xue突突直跳,却不敢轻举妄动,哨兵那层薄得跟纸似的防御壁在钟离这种实力深不可测的向导面前,和透明的没什么两样。精神图景一旦被入侵,达达利亚便再无反抗之力,届时他是死是活,全看钟离的心意。

    见达达利亚仍是一脸不服,钟离也懒得再跟他费些不必要的口舌:“联系方式。”

    “先把你这些破烂触手收回去。”

    “你到底上没上过学,”钟离瞥他一眼,达达利亚不知怎么的竟然从中看出了一点嫌弃,“来来回回就会那么几个词是吧。”

    达达利亚被怼得莫名其妙:“什么词……我说什么了?”

    钟离话头一收,不再搭理他。视线环视四周,在满地废墟中捕捉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名片盒,钟离迈过歪倒的椅子,弯腰抽出一张,端详片刻,收到衣兜里。

    “钱稍后打,资料发你邮箱了,记得查收。”钟离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事,三日后再见吧。”

    来势汹汹的精神丝如潮水般退去,达达利亚终于松了口气。眼看钟离要走,青年连忙叫住他:“喂!罗素兰哪趟航班啊,我还没买票。”

    “帮你订好了。”

    达达利亚一挑眉:“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

    “反悔了可以把钱退回来。”

    钟离没再看他,走到门前准备出去,还未搭上门把,一小块玻璃忽然自斜后方飞来,准而又准地击中锁眼,炸了个粉碎。

    年长的向导回首,看见青年坐在桌上,手中一上一下地抛着瓷盘碎片:“这就想走?”

    钟离转过身正对他:“有话直说。”

    他以为青年会追问整个行动的大体计划,抑或探究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想到达达利亚只是问道:“你的精神体,到底是什么?”

    钟离顿了顿,回他:“一只中华田园猫而已。”

    狗都不信,达达利亚撇撇嘴。不过算了,谁让他也没说实话,他们二人半斤八两,算是扯平了。

    见他没再继续发问,钟离出声道:“我先走了。”

    达达利亚哼笑一声:“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个建议吧。”

    “请。”

    “脾气坏,嘴巴毒,怪不得找不到配对的哨兵,这么大年纪了还单身。”达达利亚故意讥讽道,“主人不如换我来当,你也该学学什么叫‘听话’了。”

    钟离并未动怒,四两拨千斤地呛回去:“会咬人的狗,白送都没人要。小金毛,你现在口出狂言,到时候可别求着我帮你做疏导。”

    门打开又关上,达达利亚从桌上跳下来,脚在满地狼藉间踢来踢去,终于叫他找到了那张黑底烫金的四方名片。

    “钟离……是吧,”达达利亚低笑一声,“真是有趣。”

    我们来日方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