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小金楼（6）
外面有人把锁插进钥匙孔里转了几圈，啪嗒啪嗒，门开了，灯亮了，是许倩。 许倩裹了件不知从哪儿拿的貂毛披肩，和从被窝里直起身来的陈楚航眼神相撞后，她嗤笑一声，脱掉披肩砸在陈楚航脸上，随即，她露出了满前胸的……伤疤！ 圆形小疤一个叠一个，每个圈儿内的表皮皱缩一团，泛着rou黄底的白，有的直接脱落了，露出里面的rou，粉嫩带点艳红，像草鱼被刮鳞去皮后的新鲜颜色。 “这件衣服好看吧？羡慕死你。”许倩摇摇晃晃向她走去。凑得近了，陈楚航得以看见疤上残留的烟灰。 噢，是烟头烫的。 陈楚航默默叹息一声，果然，嫖客的宠爱可不仅是jingye就完了。 “你是聋了吗？问你话呢，立刻回答我！”许倩皱着眉头逼问道。 呃，她该回答什么？ 陈楚航迟疑着回了句许姐的衣服确实好看便没说话了。 她摸不准许倩的用意。 许倩肯定是故意给她看的，但目的是什么呢？ 让她害怕，然后同意和许倩一起逃跑？ 许倩双手捂上脸，抽抽着疯笑起来:“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回来找工作，一找就进了这里，两年了！” 许倩没打算让她接话，只一个劲儿笑，头一直颠，头发左右各落下几缕来，笑得没气儿腿软了，便顺势蹲下前倾，头发跟着前移，恰好把半张脸都遮住。 确定两侧头发能造出一处监控不到的阴影，许倩立刻掐住陈楚航脖子，强迫她靠过来，让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 距离太近了，陈楚航能闻到许倩身上的jingye味道。这是别的雄性为了占有才射出的味道，兽类的本能命令她狂躁起来。 陈楚航一个激灵，双手攀住许倩胳膊，正要用力挣脱，只听许倩用气音道：“别动！屋子里有监控，这个姿势能挡住我的脸。” 好吧，是正事。陈楚航压抑住心中的烦躁，深吸一口气，只抓住许倩不放，但没用力了。 “趁我们都走的时候，有没有偷偷用桌上的化妆品？贵货的感觉怎么样？反正出是出不去咯，就安心留下工作呗。”这是许倩说给监控听的。 阴影里是许倩大幅度起伏的狰狞前胸，开始落泪的眼睛，微弱颤动的嘴唇。 许倩在用灰败的神情说话——赵富强虐待我，我在小金楼过得是猪狗不如，所以我想逃跑的话是真的！你现在相信我了吗？跟我抱团离开吗？绝对不能骗我，快说话，回答我啊！ 许倩的眼睛眨也不眨，就那么直勾勾抓住陈楚航不放，眼球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泪水蒸干，眼球表面生出癫狂的红血丝，黑眼仁儿不曾轮动一下，有着要把对方的一切吸入眼底的癫狂。 陈楚航心里的暴躁立刻被许倩的狂热强压下去了，反而还隐隐害怕起来，头皮直发麻。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是以主动的姿态前来杀戮的，怎么可能想过逃跑不逃跑的问题，也绝不可能答应！ “姐，许姐，你想听我……说什么？” 陈楚航好不容易憋出这一句，就看见许倩眼中快要凝成实质的火焰，唰，熄灭了。 陈楚航知道，许倩是明白两人抱团失败了。 长达好几秒的沉默。 “你就回我这个？”许倩突然问 许倩顿了好几秒，再重复着无意义的话:“你就是这样回复我的，你就是这样回我的？” 许倩的脸很不对劲，到了是个正常人都会起疑的程度，陈楚航怕被监控到，前倾身体靠许倩靠得更近，出声提醒道:“姐，你失态了。” 话音刚落，陈楚航冷不丁被一股狠劲儿推到在地，发出咚的巨响！ 许倩暴起，一脚踹到陈楚航心窝子上，狠声道:“老娘问的是你认命没有，留下来给我卖逼赚钱！结果你回答的是啥？臭婊子，你糊弄姑奶奶我？噢，我懂了，你他娘的——还想逃！” 许倩一脚踩在陈楚航小臂上，另一只脚猛踹她侧腰，头藏在乱发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喘叫，许倩还断断续续嚷道:“敢跑，我看你还敢跑，老娘替赵哥教训你，你他妈的……” 许倩直踢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撑起腰来，打理了下头发，一路骂骂咧咧去洗澡了，末了把浴室门甩得震天地响。 灾星走了，陈楚航得以挣扎起身。侧腰火辣辣得疼，许倩穿的是铆钉高跟鞋，肯定是给踹破皮了。 “踹得是真狠啊，一点情面都不留。”陈楚航看了眼浴室，嘟囔了句。她稍稍用力一摁，疼痛感激增，冷泠泠爬上脊髓直窜大脑，激得陈楚航倒吸一口凉气。 但许倩离开时的神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许倩双眼爬满红血丝，鼻旁肌rou皱缩一团不住抽搐，神情癫狂而灰败，像极了恶鬼。但却值得同情。 哎，许倩偏偏找上了自己，是急昏头了。陈楚航叹了口气，同情归同情，但她没法假意答应许倩以表安慰，毕竟自己是绝不会给许倩帮忙的。 这是只要耐心等待就能找到时机的简单任务，最好不要节外生枝。许倩啊许倩，你就等着我把赵富强杀了，间接还你自由吧。这般想着，陈楚航一撩被子准备躺下，眼睛随意瞄了眼厕所。 浴室里水声哗啦，黄光把许倩的影子打在半透明门上，拉得阴森扭曲。 陈楚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决定翻个身去。 等等！ 一个念头闪过，她半腾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她也太大意了吧……自己可是知道了许倩要逃的秘密啊，这秘密放在小金楼里，怕是能拿捏一条人命了吧。而她，却拒绝了对方。 许倩……会放任她这个人形风险自由晃荡却不管吗？ 完了，出岔子了。 陈楚航瞪着黄光下的黑色影子冷汗直冒。 啪嗒，屋门打开。 “怎么就倩倩你一个人，赵哥不是允许你带人一起去的吗？”门外有人道。 “哈，这种好事我可不会便宜屋子里的牛鬼蛇神。别废话，赶紧走！” 啪嗒，屋门关闭。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陈楚航才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愣。 现在是上午十点多，小姐们睡得跟死猪一样，屋内一片宁静祥和。但陈楚航的内心正因这份宁静而惊疑不断。 这，许倩这就离开了？放任几个同许倩不对付的小姐和她单独处在一屋？真不怕她随随便便一告密就得逞？ 陈楚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昨天晚上她编造的谎言打动了许倩？ 昨晚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许倩针对后，决定立刻采取行动。许是为了防止小姐们搞小动作，厕所门是没上锁的，这倒方便了陈楚航。 她直接冲进去扒拉住许倩，许倩被吓了一跳拼命挣扎，她趁机贴上对方的耳朵，就着淋浴头哗啦哗啦的水声掩护，用气音道: “我是卧底记者！” 随后，陈楚航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身体微微震颤起来。 对，对，就这样惊喜下去吧，把我当成是你那边的人，拒绝你是有任务在身，而我绝对不会阻挠你的出逃，因为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陈楚航在心里默默祈祷。 没想到这次竟真如她所愿，许倩的反抗力度逐渐微弱下去。这是对她卸下防备了！ 陈楚航心里一松，紧接着进行下一步，演，演给无处不在的监控看。毕竟在镜头里，许倩没一会儿就不挣扎了，两人搂一起还没说话，是个人都会起疑吧。 陈楚航立刻放开许倩，双手合十抵在脑门上，嗷呜着感谢许姐肯听她讲话，自己其实想留在楼里赚钱，只是一开始拉不下脸来得罪许姐，求许姐给机会之类的。 许倩的脸在腾腾热气中看不清，但配合着陈楚航演戏。末了，许倩关掉淋浴头，恶狠狠撞了一下她，翻个白眼走了。 但陈楚航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甚至比最开始还要惊恐！ 因为她刚刚贴上来说了句:“好怀念啊，我本科学的就是新闻传播。” 许倩……是想表达她俩的确是有缘，所以会更加信任陈楚航吗？ 还是说，许倩……看出她在说谎。 这都什么事儿啊！她只是要完成她的任务，额外的事根本没做，怎么就倒霉地卷进别人的事儿里去了！陈楚航头痛欲裂。 她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甚至在琳琳她们回来时产生了要立刻告发许倩的冲动，盘算着成功弄死赵富强后让警察来救她。 只是，考虑到许倩就算不死也可能会被搞残废，没必要给她被迫卖yin的生活再添痛苦，陈楚航又默默躺了回去。 “诶，许倩去哪儿了？” 琳琳的惊叫把陈楚航拉回现实。她闻声朝小姐们的上下铺看去，许倩那的的确确是空的，许倩真走了，真不打算对她做什么。 幸好幸好，是她过度理解许倩最后那句话了，陈楚航这样想着。 “你他妈瞎叽叽歪歪什么呢！”一个小姐被吵醒了，“赵哥说上次对许倩狠了点儿，同意她去旁边儿的银行取一笔钱打给她妈，可能就是今天了呗。真是草了，她居然能出去。” 许倩今天居然能离开小金楼？陈楚航一怔。 她不会是要趁今天外出……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