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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一回,对萧宸一板正经的可爱模样自是瞧得两眼放光,恨不能像堂上的帝王那般将外孙小小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不放。至于一旁的沈燮,他是用看储君的眼光看待萧宸的。虽觉萧宸快十岁了还这般粘人多少有些不妥,但见孩童言行气度落落大方,身量又比皇长子萧宇和皇三子萧宜都要来得娇小许多、显然当年中毒之事确实影响颇剧,心底那一点挑剔的心思便也消逝无踪,客气地点头还礼道:「二殿下无需如此客气。」「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二位也不忙出宫,直接在前殿暖阁歇下吧。」见爱子之事已算是揭了过,本就有心结束议事的萧琰便也顺势接过话头,让二人直接在宫里歇了──现下已是深夜,若让二人出宫回府,只怕还休息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要起身准备早朝了。沈燮与楼辉俱是天子近臣,这点荣宠本也算不上什么;双双谢过后当即起身告辞,在宫人的引领下各自到前殿安置了。送走了二人,萧琰也带着爱子回到正殿重新歇了下。可直到怀中孩童的吐息已因熟睡而重归平稳绵长,他也依旧迟迟无法入眠。因为那耗费了近十年的光景终得尘埃落定的一切;也因为此刻正于怀中安眠的、那承载了他太多眷宠和期许的爱儿。多数时候,萧琰都是个十分冷静理智的人。至于那「少数」是什么时候,却十有八九是落在宸儿身上的。每每对着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父皇的爱子,萧琰虽不曾忘记自己身为君王的责任,可占据了主导的,却总是对次子的爱宠与疼惜。所以他才会让宸儿日日与自己同吃同住,连安寝也是睡在同一张床榻上。他欣喜于宸儿的聪慧、期许着宸儿的未来,但于此同时,他却也以保护为由将宸儿牢牢拘在了紫宸殿里,放纵着让宸儿对他百般亲近依恋,就连宸儿这种半夜醒来一没见着人、就非找到不可的粘人性子,他也从未想过要加以扭转修正。不只不曾想过;他,甚至是十分享受被宸儿这般缠着腻着的滋味的。想起方才宸儿哭着前来寻他时、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只单单映着自己身影的专注和依恋,萧琰只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那样欢悦满足过;是以当宸儿缓过气来、留心到同样在场的楼辉和沈燮时,他一瞬间甚至起了几分将宸儿带离此地、严严实实地藏匿起来的冲动。就像他这三年来所做的那般。──可他不该如此的。既然将宸儿视作储君、认定宸儿是日后唯一有资格承继大位的人选,他就该努力让宸儿坚强独立起来才是,而不是以宸儿年幼体弱为由光顾着满足心中的怜惜爱宠,却不让宸儿有成长茁壮的机会。在此之前,他总是以「宸儿身子仍未尽复」为由将宸儿拘在紫宸殿里,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心态有何不对;却是直到出了今日这场小小的意外,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对宸儿有着这样深、这样强的独占欲。他放纵着宸儿亲近依赖的行为看似眷宠,实则却大大阻碍了宸儿的成长。思及这三年来爱子眉眼间从来只关注着自己的孺慕眷恋,萧琰一方面情不自禁地为此满足欢喜、一方面却也再一次体认到了自己心态和做法上的失当。──他也不是没有其他儿子,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宸儿的反常呢?以宸儿的年纪,就算性格本就偏于文静,也绝对没有天天被拘在屋子里还从无怨言的道理;更别说是满心满眼只惦着身为父皇的他、对旁的事也几乎不怎么上心了。也或许,不是他不曾注意到,而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宸儿的粘人和依恋,是他放纵着一点一点宠出来的、根本就是他心里期待的那个样子,所以才从来不觉得有何不对,还对这样的父子亲情极为享受。想到这里,萧琰的面色一时几乎有些扭曲;可凝望着爱子睡颜的目光,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怜惜和专注。──既已知错,他自然是会改的;但以现在的状况,就算要改,总也得……等到高氏之事彻底落定后。所以在那之前,还是一切照旧吧?如此,也好让他……再享受一阵这种终将成为奢侈的亲密。怀揣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心境,一声低叹后,帝王终究阖上了眼,怀抱着爱儿娇小的身躯沉沉入了眠。──恰似过往的每一个夜晚。第九章──耗费了数千个日子的筹谋布算,真正收网,其实也就是短短几个时辰的事情而已。看着奉旨离殿的曹允亲自往召高如松入宫,紫宸殿里,萧琰怀抱着爱子斜倚在龙床之上,往日俊美英伟的面庞此时已是一片衰颓疲败,不仅眼窝凹陷,脸色发青,额际亦不断泛着虚汗……再加上那不知何时已然染上点点霜白的鬓发,竟让今年方届而立的帝王平白老了十岁不只,模样怎么瞧怎么不好,像是只凭着一口气勉强撑着而已,随时有可能就此撒手人寰。这副几可乱真的命在旦夕、性命垂危之相,还是孙医令与芙蕖通力合作下的成果。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往近了瞧仍可能看出些许破绽,但眼下正值深夜,便是再怎么掌灯,紫宸殿内仍是一片暧昧难明的昏黄。如此光线,不说觑出破绽,就是早知内情的萧宸都忍不住瞧得泪眼迷蒙,竟似生怕父皇下一刻便真去了性命一般。若在平时,见着爱子泫然欲泣的模样,萧琰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将人哄到破涕为笑;可眼下如此境况,让萧宸继续哭着无疑比只单单板着小脸要来得有说服力许多。故萧琰纵有千般不舍,仍是没阻止爱子哭到眼圈发红哽咽不已,只是叹息着用看似无力的臂膀轻拍了拍孩童背脊,安慰道:「就算要帮着父皇作戏,也莫要这般折腾自己……你难受到如此地步,却教父皇如何舍得?」「宸儿……知道……只是一时有些……控制不住……」与其说萧宸是在配合着父皇作戏,还不如说他是给父皇面色衰败的样子带入了戏。就算理智清楚眼前的一切全是虚假的,早已刻印进魂灵深处的恐惧、悲痛和悔恨,却依旧怎么也无法平复。望着父皇凝向自己的、带着些许无奈的怜爱目光,回想起前生父皇握着装有他断发的锦囊力竭崩殂的景象,萧宸心下酸涩愈甚,忍不住一个倾前、哽咽着将头埋入了父皇颈间。看着爱子低伏在自个儿颈边的小脑袋,想到前些日子才醒悟过来的那些事儿,萧琰心下无奈之余亦微微有些涩然,却终究没舍得阻止宸儿这样亲近依恋的举动。──这些日子来,每每有余暇,他的心思就一直挂在宸儿身上;一方面百般不舍、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他心中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