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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睡,我起床抽了一支烟,喝了一点酒,忘了问比尔是哪间酒店,我想偷出去看他,直到天亮,始终没睡好,mama倒又起床了。这一天她让我陪她去逛公司买大衣,人人说英国大衣便宜,好的货色也不便宜啊,优格一件牛仔布的短外套就二十七镑。花三百块买件牛仔布罩衫算便宜?我不明白她们是什么心理,而且跑到什么地方就买到什么地方,我求她去海德公园她都不去,挤得一头汗,罢啊,母亲来伦敦跟在香港有什么分别?等她买爽快了,我想起比尔。我要去打电话,被mama抓住,我们一起去找到家明,我趁空再打给比尔,他已经离开了大学,我好不糊涂!礼拜三,他早放学,一点钟就走的,现在几乎四点了,我颓然放下了电话,现在又回不了家等他找我,真糟糕。我有点不悦,面色十分冷淡,可是这又不关家明的事,他的博士论文进行得如火如荼,mama硬把他拉了出来作陪客,我还怪他?mama——她也没有错,她哪里知道这么多!我又不讲,说来说去,只怪自己不好。最好笑我们还碰见彼得,他跟一个本国女孩子在一起,过来打招呼,他说:“听讲你订婚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新闻,他看家明一眼,与家明握手,又恭喜家明,然后又说:“我也快订婚了。”言下有说不出的懊恼。母亲的眼睛比老鹰还尖,一看就知道苗头,待彼得走后,她说:“这种外国小鬼——”我觉得她太武断,并且势利,又主观,而且出言粗俗,她仿佛换了一个人,我并不十分认识她,故此我默然,我觉得彼得误会我订婚也好,他自己总算有打算了。母亲还在说:“——幸亏有家明啊,家明,你不晓得,我们这乔,太随便,我们知道她的,说她和气;不知道她的,就说她轻佻。这年头啊,做女孩子,不当心不行,男人坏的多。”我看着路上的车子。家明轻轻地跟着我说:“忍耐一下。”我看着他,勉强而歉意地一笑。他真是好性子,难为他了,照说似他这般的脾气性情,做男朋友也真是上等人选了。我们在外又跑了一天,回到家,我是累得跑不动了,可是又不敢睡,等比尔的电话。等到十二点半,电话铃响了,mama去接的。我连忙说:“mama,是我的。”她还不肯把电话给我,对我说:“是个洋鬼子。”“mama!”我把话筒抢过来。她真过分了,得寸进尺,巴不得把我捏在手中,巴不得替我活下去。“比尔?”我说,“对不起,出去一整天,陪母亲买东西,你不生气吧?”“我等到三点钟。”他笑。“你在哪里?我来看你。”“你走得开?”“你说个地址,我马上来。”我低声说。他把街道名字与酒店告诉我。我放下电话,板着面孔回房间,我洗了一个澡,换件衣服,披上大衣,就出门了,我没有跟mama说话,也不管她有没有睡着。我赶到那里,那是一间小的酒店,我找到了他的房间,才一敲门,他就把门开了。我紧紧地抱住了他,我觉得这好像是情人幽会一般,我没见他有多久了?两天?三天?我觉得我离不了他。我在他那里逗留到早上三四点钟才走的,回到家,一碰到床就睡得不省人事。我爱比尔,我知道我爱他。我睡得像一头猪,下午两点才醒来,只听见有人在楼下客厅讲话。我漱口洗脸,坐在窗口,家明上来了。“好吗?”他问,我握住他的手。他说:“我母亲来了,在楼下。”“我的天!”我跳起来了,“我的天!”家明低声笑,“看来我们订婚是订定了。”“你反对呀。”我说。“你反对好了。”他说。我眼睛只好看着天花板。他把我拖下去,我见了他母亲,很不错的一位太太,脾气性情跟mama差不多,我只好坐着不出声,偶然傻笑一下,我想到大学去看比尔。最绝就是家明的母亲忽然摸出一只大钻戒,硬要套在我手指上,我的手被她抓得牢牢的,甩都甩不掉,一只晶光灿烂的钻戒只好套在手指上,我直向家明使眼色,他只装看不见,又指指他手表,好像笑我也尝到同样滋味了,我呻吟一声,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个老太太开心得不得了,有点大功告成的样子。我把家明拉到露台去,我说:“我要出去一趟,你陪我,让她们在这里谈个够。”家明问:“你去找那个人?”“我昨夜已经去过了。”“我知道,你mama问我昨夜有没有见你。”“你怎么说?”“我说见了。是我想你,叫你来的。”我沉默了一会儿,“她怎么答?”“叫我们快快结婚。”“啊。”我说,“家明,真对不起,叫你受这种委屈。”“是真倒好了,这戒指顶适合你。”“开玩笑,家明,你怎么会要我这样的女人?等她们回去了,我们就借故‘闹翻’,你不会怪我?”“不怪,说什么都不怪。”他笑,笑里很有一种黯然的味道。我跟他一起到大学,mama以为我们是逛街去了,他去别处弯一弯,我找比尔,约好傍晚在门口等了一起回去。比尔见到我很高兴。然后他看见我手上的钻石。“你mama给的?多么像订婚钻戒啊。”我说:“是订婚戒指。”把情形说了一次。我以为他会当笑话听,听了就笑,谁知他说:“我要见一见你母亲,她不能把我的爱人嫁给别人……”“你不明白——”“我不明白什么?”他问,“除非你也爱他。”他赌气得似一个孩子。我的心软了下来,“当然我不爱他,比尔。”“他既年轻又漂亮,学问也好,家里有钱,我有什么比得上他?我只是个糟老头子!”“别傻了,你才不糟!”我说。他吻了我一下,说:“乔,说你是我的。”“我当然是你的。”“你可曾与这小子亲吻?”他忽然问。“我的上帝,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以手覆额。我与他在校园里散了很久的步,他为我缺了两堂课,然后时间到了,我要跟家明回去,他送我到门口。“改天我也买戒指给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