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雩】创可贴/关于吴雩
吴雩头一次对自己身上的坑坑洼洼横七竖八的旧伤疤在意起来，罕见地问起步重华常去的几家商场或者超市有没有祛疤用的玩意儿。步重华捏捏他的胳膊，说有是有，怎么了。吴雩给他说过的那块带故事的擦伤已经养得淡，比起其他早年缝得歪七扭八的伤来说已经很不显眼了。唔。吴雩郁闷地嚼着棒棒糖的纸棍儿，和着甜味儿快嚼烂了。前两天出外勤么，救了对母女，小女孩被她爹拿刀比划都没哭，我把她抱过去给她mama的时候她看到我胳膊了，立马嗷嗷哭，哄都哄不住。 他看到步重华的神色，补充道：不是被吓到了刚回神，她那个无处安放的小爪子好几次没敢碰我胳膊。 年轻的mama抱着小姑娘哄了半天，说叔叔没事，都是旧伤，早就好了，不怕。没有用，孩子还是嗷嗷哭。吴雩给她戳戳自己胳膊肘上一块，说看，没事儿，不疼——孩子瞬间哭得更大声了。犯人被吴雩从背后一招制服，混乱中被补了一顿拳打脚踢，吴队长忙着安抚母女二人情绪，没空管现场秩序。 嗯……如果那也算安抚的话。 夏天到了，平时吴雩穿着短袖，懒得抹防晒，后来步重华给买了套防晒袖，也老忘了穿，搞得胳膊上这一块那一道的一到夏天更明显。本来吴雩不是很在意身上这种永久性痕迹，这次小孩嗷嗷哭着躲是真戳心窝子，在意得不行，两天了终于没憋住问步重华。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准备出门了，有是吧，那走，整点回来试试先。 到了柜台人家问要祛除什么样儿的疤呢，吴雩瞅瞅自己胳膊，很好，啥样都有。先来点祛疤膏啊贴啊什么的用用试试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智商税，但无所谓，步重华会买单。晚上早点洗了澡爬上床，步重华在那看说明书，大概分了两类，贴一半抹一半。吴雩根本不会记哪个是每天抹一次的，哪个贴是要天天换的，有领导在，提示换药换贴比备忘录闹钟提醒还准时准点。 做这些的时候他闲的无聊，想起来俩人刚认识那会儿在宾馆，歪床上戳戳领导，还要听故事不？步重华看了他一眼，说听，吴雩就给步重华讲故事。这块是蹭哪儿了，这里是跟人打架被拿什么东西划的，更多的记不清，又小又淡的几块瘢花儿是小时候学拳那会儿留下来的。人长大了，疤就那么点，不跟着长，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等贴完上半身，吴雩抬了抬胳膊，开玩笑说感觉跟被封印了一样。同样的重灾区还有膝盖到小腿，大腿上也有一道，后背上也有，不过被纹身盖了，不知为何藏在纹身里面那道反而是恢复得最好的。步重华给他贴祛疤贴，说可能纹身戳那两下跟激光点阵祛疤一个道理。 吴雩唔了一声，抱着枕头闭着眼，被步重华按得舒舒服服，快睡着了。 那之后又过了俩星期，不得不说医疗科技还是有点用，那些横七竖八的疤痕旧的变淡了，淡的快看不见了，很好很有效，免于被步重华送到实验室和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命运。办公桌上电话叮铃铃响起来，吴雩接了，电话那头说吴队，上次您救下那对母女带着锦旗来了，有空过来接下不？ 锦旗啊，那感情好，又能出篇稿吹水，必须有空——宣传部的内部征稿活动，征用给两百块钱稿费呢。吴队精神一震，从椅子上弹起来，叫上上次出勤的大伙收拾一下仪容仪表准备合影，刚快快乐乐走出两步，想起来什么，又回来从柜子里扒拉出条长袖，两三下换上，把刚刚抓乱的头发理理顺。好，这下可以了，走，下楼。 会见，握手，关心近况，汇报流程进度，接锦旗，咔嚓合个影，完美。吴雩很自觉，只是跟小孩打了个招呼，没太靠近，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以回去干活儿了，mama问他能否再叨扰多一点时间，而小孩向他举起了自己小小的随身包。 跟叔叔说你要做什么呀，嗯？ 吴雩笑眯眯，小女孩儿看着胆子大了些，放开mama的手，过来拽了拽吴雩的裤子。他很配合地蹲下来，然后看到小女孩从随身包里掏出了创可贴。 嗯？……创可贴？ 小孩声音糯糯的，把创可贴给他看：我受伤的时候mama给我贴这个，贴上去就不疼了。 小孩：叔叔受伤的时候贴了吗？ 吴雩眨眨眼。 又眨眨眼。 ……好像还真没贴过…… 重则缝针上药打绷带，轻则消毒抹药水晾晾干，不是创面大就是创口深，哪有创可贴的发挥空间。 年轻的女士有些抱歉，小声笑道：跟她说过您的伤应该早就好了，但是她觉得不贴上创可贴就还会疼，那天是一下说不出话来，只会哭……并不是害怕您。 他冲这位母亲比了个OK，好，停，没关系，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这就脱衣服，里面有背心儿，崭新的呢，前两周顺手买的。此时此刻他特想摸根烟出来压一压自己的心潮澎湃，奈何烟是有，打火机在步重华那；何况小孩在呢，叼着也不合适。于是吴支队长就蹲在地上，伸着胳膊给小女孩贴创可贴，在祛疤贴之外又多了一胳膊五颜六色可可爱爱。最后索性把祛疤贴也撕了，让小姑娘贴了个够。 贴完了还剩不少，吴雩哄着小孩问能不能送我们呀，以后叔叔阿姨哥哥jiejie受伤了就给他们用这个，贴了就不疼了，好不好？ 小女孩鼻子红通通，眼睛也红通通，用小爪子用力抹了下眼睛，努力不哭出来，点点头说好。吴雩夸她真棒，让她们等一下，跑回去从自己的零食箱里抓了一把，给小孩原本用来装创可贴的随身小包包里塞满了果冻果脯棒棒糖。 那天吴支队带着两胳膊可可爱爱的创可贴，成了办公室里最靓的崽，在局里被轮流围观一下午，晚上再炫耀给步重华看，要洗澡了都舍不得撕下来。 看，可爱不？吴雩美滋滋，那小姑娘给我贴的。 这么多。步重华看了看，是挺可爱。所以你把我给你贴的就撕了？ 吴雩对上那双眼睛，不由自主缩了一下，讪笑道：哈哈，那个……一时兴起…… 吴雩赶紧抱着人亲了两下。看看嘴角，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又亲两下。 亲了半天，吴雩终于回过味儿来，扯着步重华的脸：你差不多得了！我就扯了胳膊上的，腿上你贴的还在呢！ 步重华：你还想撕腿上的？ 吴雩气笑：我不是我没有！ 创可贴最后被水一泡还是掉了，吴雩把它们捞起来码了一整页A4纸。买回来每两周的祛疤产品也就此宣告搁置，后来被放到南城和五桥的医务室里，跟那些可可爱爱的创口贴一起充了公。 end. 就像猫不理解有些人类，为什么会见到自己就会一脸它们不理解的表情、发出它们不理解的声音、并且还会变出可口或者不可口的食物试图投喂、只为靠近自己或者试探着碰到自己一样；吴雩也不太理解别人说他好看、走在路上莫名其妙的投喂、多看一眼柜台就会被拉过去塞小样、理了短发总是会被熟人rua一把是个什么情况。步重华一边听爱人念叨一边看人这一脸的迷茫，瞅他，瞅得人又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是步重华也应该算小姑娘们眼里的帅哥吧，似乎很少见到步重华会被请奶茶或者零食。 不习惯？吴雩点点头，当然不习惯，明知道这里是安全的社会，会被投毒或者被攻击的概率其实低到没有，但他不知道还有哪些仇家还对他念念不忘，云滇那边仍然时不时需要他提供情报，他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步重华涉险，拒食和回避是本能，接受和信任来自陌生人的好意才是要重新学习的事情。没关系，会保护自己是件好事，步重华并不打算介入这一点，毕竟有些小姑娘小伙子投喂之后要求合影或者拍短视频的要求对于他这个伴侣来说确实很过分。俩人一起出去的时候吴雩被问就指着他说我爱人不让我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步重华也点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我不让，且不准拍。直接把人拽走，留下后面憋不住的嗷嗷的叫。俩人拐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把人抱得死紧再亲一口，寻思这人这么招人惦记呢，又觉得这是应该的，吴雩这么好，怎么能不招人惦记。 吴雩也从一开始的有些惊讶到习惯，乐得被他抱得严严实实，步重华很好哄——说哄有点奇怪，但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的词了。早就过了零食管制的阶段，家里不是没有，小吃摊不是没逛过，等到新鲜劲儿过去了吴雩也对着自己快看不见的腹肌产生了一点危机感，深觉梦想跟现实是两码事儿，遂自觉爬起来跟爱人一起晨跑。好了，现在回到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总会被路人送来善意的投喂这件事上，他后来还是不理解，但学会了接受，向陌生人表示感谢，确认安全，再分享给爱人或者同事。就像猫一样，在与人简单的邂逅之后便该干嘛干嘛，走进太阳地里舔舔鼻子甩甩尾巴，然后去往他要去的下一个地方。 ——《关于吴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