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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都难得,还要防着落了雪,得不偿失;二来是为着露天台子,最是容易受了寒,伤了风,锦园进出都是达官贵人,一个不舒坦也担待不起的。但那雪却停停落落,一连几天,到十一月十三日,仍旧有细盐样的雪花纷纷扬扬。偏生那王大公子这几日入宫去了,于是玉山坐在琳琅阁里,横竖无聊,便只好作了几首新曲子,又练了几回,到底是要闲不住了。就在这时候,下人来传,说王进乘着架鸦青绸缎的马车,到那锦园门前了。玉山闻言,搁下那贴金嵌蚌的五弦琵琶,一披紫貂裘,就要出门去。只见那王大公子系着猩猩毡大红披风,里面是一件狐白裘,露出一截墨色金线绣百蝶袍子的下摆。他戴着紫金头冠,冠上一颗硕大珍珠熠熠闪闪,愈加显得眉眼清朗,意气风发。他甫一见到玉山,便笑开了,拉着那琵琶伎的手问长问短,末了,又说:“想我不曾?”“浑鬼,谁稀罕你!”玉山虽这样说着,却仍将那王大公子的手反握住了,紧紧不松开。王进知他嘴犟,便佯怒道:“爷这般好的人你不稀罕,改天撒开手去,看你怎么办。”“几日不见,你倒敢戏弄我了。你要撒开手,我能有甚么办法,不过喝一杯鸩酒,再到你身边做一辈子孤魂野鬼。”“你这人,平白无故说什么死活,我向你赔不是,快莫要说了。”王进说着,便要去掩那琵琶伎的嘴。玉山见了兴起,就与他顽笑,左闪右躲,跑到那榕树后面当屏风。那王大公子追出去,一拽他胳膊,将人拉到怀里,打横抱着又送到了门口,得意道:“好了,横竖又落我手里了。”那琵琶伎由得他抱着,搂住那王大公子的脖颈,与他咬耳朵说:“你不是要掩我的嘴么,怎么又抱起我来了?”王进闻言,忽然扭过头去,与他碰了碰唇,道:“我如何不要掩你的嘴了?”“下流混账,还有人看着呢!”玉山自顾自闹了个大红脸,捶他一记,便不说话了。王进却温声对他道:“三白院里的梅花开了,我看着很好,便想让你也去看看。”言罢,便把那琵琶伎抱上了车,又一抖袍袖,将玉山的手拉过来,替他暖手。王进看他那冻得有些殷红的眉角,忽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你那日在三白院门前,把那余丈川一顿斥骂,他倒没来报复你?”玉山闻言却笑,“他又怎么知道锦园?再者,三年前余家便派人搜过京城,只是我因为离家一事的前因后果皆不便明说,故而也没有办法,只好暗地里寻访。又不是海捕文书,怕他甚么?”“我不过是担心你当面开罪了余家,要招惹来是非罢了。”“你王大公子几时这样蝎蝎螯螯了?若说开罪,三年前便开罪透了,如无意外,恐怕余家人也是这辈子都不想见我的。”王进见他这话说起来云淡风轻,却实际论到底,离家的人,怎会没有一点念想。于是便想着安慰他些,但话到了嘴边,又不该如何说起,只好伸手为他理了理额角的碎发。那琵琶伎却睁了双桃花眼,抓着他的手,又说:“你这人,平常如何如何的,心肠却比谁都软。改天遇上系草绳,簪草标,卖身葬父的,你是不是也要心疼一阵?”“胡说,我又不是济世菩萨,还不都是为你。你说我没心肝,我看你才是没心肝。”“说你一句,你倒气起来了。”玉山闻言却笑,往那王大公子怀里一靠,拈着他的冠带玩,又道:“你这冠带上的珍珠,原先是一色的,给了我一颗,究竟不是一对了。”王进见他靠上来的那对薄肩,什么气都消了,此时又听他说珍珠的事情,便道:“你若可怜那一颗,便把之前众芳楼里抢去的还给我,好让它俩凑齐整了。”“浑鬼,哪里是我抢的,分明是你自己给的。”玉山啐他,还想再说几句,却听见永禄在车外说道:“爷,到三白院了。”王进闻言,跳下车去,又扶了玉山。那三白院管家此前眼见了玉山对那余仞指名道姓,又将那余大公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又惊又惧。他也不敢胡乱揣摩,更遑论开口打探,只惟惟的将人往里迎。玉山于是跟着园中众人,转过一道抄手游廊,又过两道垂花门。只见月形院门外两盏素色宫灯还未点上,门内一大片洁白色单瓣梅花却开得正好。那管家见玉山欢喜,便絮絮说:“园子近水,梅花都开得早些,今年又尤其的好。”“老管家,这梅花可是叫做‘玉君子’的那种?”那管家一听,愣了愣,不禁喜上眉梢:“正是,正是。这园子自我接手起十数年了,还从未有人认得。今日公子一语道破,实在好眼力!”“哪里,我不过是从前在蜀地见过一眼,当时便觉得很好,因而记下了。”那琵琶伎掩嘴一笑,又说:“这梅花与别的不同,开得又早,又喜湿。算到底,满京城也只有此处种得,旁人自然不认识了。也难为老管家您照看得如此周到,竟比我当年在蜀地见到的那丛更好。”“公子此话当真!”“自然是当真的。我又不是你家进大爷,成天诓人顽的。”王进听了,连忙要来拦他,“你说归说,怎么又扯上我了?”那琵琶伎闻言却只是笑,王进被他笑得有些心痒,便连忙打发那管家备酒去了,又遣散了一班了奴婢小厮。方拉着玉山的手,打起毛毡帘子,到那不远处堂屋里去了。“这堂叫饮鹤堂,原先是用作主屋的。后来,父亲觉得这梅花清秀多姿,便挑了一处景色最好的地方,命人把墙挖空了,嵌上水晶,专做赏梅用了。”王进为那琵琶伎说着此处掌故,进门后又往西行了几步,打起珠帘瑟瑟,道:“喏,便是那里了。”玉山闻言,抬眼见那西面墙上果真开了扇圆形窗户,并不设帘帐,从那水晶剔透中映出窗外寒梅点点,清波漾漾。窗前置一描金雕花匡床,正对着窗外,匡床下放着拂菻薰笼,床上铺着猞猁狲毛褥,并一方矮小短几。王进邀玉山上首坐了,自己也除了官靴,解了那猩猩毡大红披风,脱了狐白裘,坐在右边。这时,一个容貌姣好的侍女奉来一壶guntang的烧酒,两个芙蓉冻石酒杯。玉山笑着点头接下,又问那侍女要了笺管,方将酒杯斟满了,与那王大公子说:“我敬你一杯可好?”王进闻言,仰头将酒喝尽了,见那琵琶伎面前一叠桃红薛涛笺,一支玉管鸡距笔,一方玲珑歙砚,便眉头皱起,问道:“好好的喝酒看雪赏梅花,你要这纸笔做什么?”那琵琶伎听罢,笑得活像个偷了宝的小贼,眉眼弯弯的,说:“我要与你联诗。”王进忽然有些头痛,暗忖这琵琶伎是不是一日不挤兑自己便要浑身难受,但他又极宠玉山的,莫说联诗了,就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