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浪費(一发完)
阿根廷和香港有什么分别? 有时候黎耀辉也在思考这点,窗外街道上的灯散着暖黄的光晕,像被叉子戳开蛋黄的溏心蛋,流了一地。他稍微探探身子朝外看,嘴里那根烟飘出的烟雾立马被窗外的风吹向自己,他眯着一只眼。 黎耀辉突然想起,平时何宝荣总是站在这里看外面,他试着用何宝荣的姿势趴在这,试图找到他的视角偷得一丝他所看到的阿根廷。 他们相恋多年,好像是世界顶亲密接近的人,黎耀辉了解何宝荣身上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胎记,甚至了解何宝荣说什么话是开心,说什么是生气,说什么是打算要离开他。 但是有时黎耀辉却又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何宝荣,他只知道他生气,却想不清原因,他只觉得很烦很疑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亲热都成了负担。有人说失而复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黎耀辉却并不这么觉得。 失而复得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不安,下一次离开是什么时候,离开自己的这一段时间里他都见过谁,抱过谁,正在亲吻自己的这两片还吻过其他什么人,这一切都让黎耀辉烦躁。他并不擅长表达,只是每天皱起两条粗眉毛,何宝荣说这样的他看着很闷。 他曾经准备了一把刀,最初是买来削水果的,但何宝荣的伤好了之后,黎耀辉开始焦虑。他恨不得尾随何宝荣出去,把他见过的人全都一刀捅死来的痛快,但这并不现实,他终归是个不会违法乱纪的普通人,或许到最后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无法与自己的情绪和解,了结自己最轻松。 黎耀辉频繁的出神,想到这些手上就忍不住发狠,直到何宝荣带着鼻音,有些不满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的传出来,“喂,发癫哇大佬,疼死人啦!” 房间暗暗的,他看不清何宝荣的脸,只隐约看到他背上的一块深色胎记。瀑布灯的光幽幽的,黎耀辉早觉得它最近忽明忽暗,不知道是不是坏了。但他没太多心思管它,只觉得与自己的使用方法无关。 “噢。” 黎耀辉也不大会甜言蜜语,只会呆板的回应他。 他们在阿根廷住的房子很小很小,小到如果两个人吵架了也只能摔门而出,房间里甚至没有能躲着不看对方的死角。也是因为这样,黎耀辉每天一开门就知道何宝荣有没有走,尽管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没法离开阿根廷。 灯光无非就是灯光,黎耀辉偶尔在凌晨盯着外面看,能有什么区别,都是光而已。但等他真的丢下何宝荣在阿根廷,一个人到了台湾,回到香港他才知道,真的不一样。 有时候黎耀辉会希望何宝荣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宁愿何宝荣一辈子窝在家里,依赖在他身边,让他上班前最后一眼是何宝荣,下班后第一眼也是何宝荣。 但后来静下来想想,他最初爱的不就是这样的何宝荣吗? 人或许都是会被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吸引,黎耀辉像一瓶瓶盖焊死了的啤酒,无论泡沫冒得多大,没有借助外力,轻易不会冒出来给人看见。但何宝荣不是,他像云,像鸟,像一切不生活在陆地上的东西,他自由的有些散漫,骨子里又带着不安于平凡的浪漫。 如果黎耀辉是草,那何宝荣就是蒲公英,他想飞,他的个性里带着发散,他永远都受不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 从前黎耀辉不懂,他一度觉得何宝荣只是不够爱他,不然何必到处飞出去。但现在他更觉得自己有趣了,尤其是遇见小张之后。 或许有时候男人就是这样混乱的生物,他们喜欢自由的鸟,从第一次看到他在天上张开翅膀飞的样子就喜欢了,却希望他们为了自己而停止飞翔。 这的确很荒唐。 香港的夜晚似乎比记忆里的阿根廷要亮的多,但黎耀辉却没空欣赏熟悉的霓虹灯,这里比阿根廷少了一个人。 他久违的放过了自己的眉毛,没有再让它们纠结在一起。因为他知道,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一只鸟还没回来。 他腾空了自己的肩膀,等着他再次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