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见面

    车停在图德校门外，和孟濯一同下车的瞬间，不少来往的学生都注意到了虞佼佼，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虞佼佼不打算多停留，孟濯姑姑听说虞佼佼今天就可以返校，再者她早上没课，便让孟濯带虞佼佼到设置在艺术楼的导演室做采访。

    两人到的时候，施立立正在做第一次前采，虞佼佼与孟濯并肩站在巨大的光板之后，隐在暗处，施立立大约的确没有注意到他们，仍旧以一种有些犹豫和缓慢的语气在回答着导演组的问题。

    虞佼佼短短十二小时内已经在脑海中无数遍地构想过，这个施立立会是什么样的人。可是直到近在眼前，才发觉与想象中和照片上都完全不是一回事。

    施立立蓄着及肩的栗色短发，脸孔小小的，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笑意，莫名使人感到周遭有一种安静而柔和的氛围。虞佼佼心下觉得古怪，仔细打量了一圈整个室内，果真人人也都面带笑意在听她说话。

    虞佼佼敏锐地转头看向孟濯，他也望着正在说话的施立立，只是面上并未露出什么神色。感觉到虞佼佼在看自己，孟濯低头冲她笑一下，“怎么了？”

    “没事。”虞佼佼摇摇头。

    像是有奇怪的力量吸引，虞佼佼也重新将目光投向施立立。

    虞佼佼听到孟导演正在问：“今天第一次采访，不要紧张。已经来到图德一个月了，简单总结一下，什么感觉？”

    施立立笑了笑，说：“压力很大。”

    “为什么？”

    “老实说，我有时候觉得挺孤单的，又觉得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

    虞佼佼想，这是当然，图德第一次迎来六个转校生，同动物园里新来了六只猴子有什么两样。

    “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吗？”孟导演温声问道。

    施立立像是想了想，才说：“你是说自卑心理吗？其实我有一点。”

    “不是。”孟导演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

    施立立脸上笑意更深，似乎丝毫不在意这样的剖白。虞佼佼却注意到她两只手指都绞到一起，指节处的皮肤已经绷得发白。

    “没关系，在前一个学校，我总是有种自己是困在小笼子里的大动物的感觉，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我，偶然失误，老师也会立刻找我谈心。来这里之前我做了一个入学测评，不知道其它同学做了吗。”施立立露出疑问的神情，但她并不等导演组回答，又兀自继续道，“我意识到我变成了大笼子里的小蚂蚁，我心里其实有准备，所以没什么失落的感觉，拼命学习了一个月，前天发成绩你们应该知道了吧，五十九名。但是除了我伤心以外，没有任何人在意，这种感觉很奇怪。”

    孟濯听着施立立絮絮地讲话，逐渐有些不耐，想要问虞佼佼是否要出去透口气，或是先回班里打声招呼，SDB上已经有人上传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在校门口的照片，裴迦和江奇希都打了电话过来问。

    可当他转头看向虞佼佼时，却发现她用一种格外认真而专注地神情望着施立立，像是在探究着什么，连她手中握着的手机一直在微微震动也没发现。

    “佼佼。”孟濯轻声叫她。

    虞佼佼却没有任何反应。

    门外忽然有人群蜂拥而过，停留在了距离后门不远处，围作一团，先是施立立木然地转头看去，继而虞佼佼也看过去。

    副导演探头望了望，缩回脖子说：“学生会的学生，他们来张贴下个月艺术日活动海报，已经走了，采访继续吧。”

    孟导演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因而问施立立：“你对学生会感兴趣？”

    施立立摇头。

    “上个学校有类似的组织吗？”

    “有，但形同虚设。”

    “图德的学生会很正式，学生权力也很大，有了解过吗？”

    施立立再次摇头，“没有。”

    孟导演毫不意外施立立的反应，继而又说：“和你一起拍摄纪录片的另一个女生，是学生会的成员之一，之后你可以向她了解。”

    闻言，施立立眨了眨眼，“他们可以做什么？”

    “他们有学生议会，可以推翻学校董事会的决议。嗯……大到关于考试模式，活动举办，游学地点选择，小到食堂饭菜口味，宿舍问题，他们都会处理。”

    施立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他们不用学习吗？”

    虞佼佼噗嗤一下笑出声，她的笑声很小，很轻，但她一瞬间感到施立立朝这个角落看了过来。施立立的双眼大而清澈，格外漂亮，目光却似乎有些茫然。

    虞佼佼听到孟导演说：“总之……你可以之后再去了解看看。”

    施立立便收回了看向虞佼佼的目光，转而礼貌地看回孟导演。

    因为这个岔子，虞佼佼已经注意到手机正在震动，显示是裴迦打来。

    虞佼佼想了想，握着手机转身走向室外。

    “在哪里？”电话一接通，裴迦冷淡的声音就传过来。

    虞佼佼柔声道：“艺术楼，我等下要参加纪录片前采。”

    裴迦“哦”一声，像是才想起一茬，顿了一会儿，又说：“待会儿奥斯塔语课。”

    虞佼佼知道他的意思，便答：“嗯，我尽量去上，你帮我留位置。”

    裴迦说好，径直挂断了电话。

    虞佼佼看着熄掉的手机屏幕，静静在原地站了半晌。

    “佼佼来了吗？”孟导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虞佼佼应声回头，孟导演带着施立立走了出来。

    “佼佼，该你了，采访。”孟导演抬抬下巴示意她进门，却发现虞佼佼的目光几乎是胶着般锁在施立立身上。

    施立立也发现对面这个漂亮的女生有些奇怪，她是知道她的，大名鼎鼎的虞佼佼。虽然她才来这里一个月，但都兰市的高中生们所共用的社交软件CM上，总是会刷到虞佼佼的动态，她出现在哪里，做了什么，包括拿过什么奖，似乎都是大家热衷的讨论话题。

    亲眼看到虞佼佼的感觉很不同，她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施立立心中莫名产生一种艳羡。虞佼佼纤瘦且高，制服裙下一双腿笔直，整张面孔上的五官无一不美，拼凑在一起却给人一种隐隐的威压感，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时候，施立立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忽然，施立立看到虞佼佼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她对自己伸出一只手。

    虞佼佼歪头笑道：“你好，施立立。”

    施立立紧了紧拳头，对于虞佼佼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却又因为听说过的一切关于虞佼佼的传言而莫名有些防备，犹豫了两秒，她还是决定伸出手与虞佼佼交握，“你好。”

    虞佼佼笑意更深，“以后大概会因为这个经常见面了，好好相处吧。”

    说着，轻轻虚握住施立立的手晃一晃，便又松开。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离开掌心的瞬间，施立立也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回答道：“好的。”

    虞佼佼便也不多做停留，跟随者孟导演回到了室内。

    孟濯站在一旁看到了全程，他想他大概知道虞佼佼为什么会这么做，便也微微冲施立立点头致意。

    施立立拍了拍心口，小跑着离开了。

    这一幕虞佼佼并没有看到，摄制组有工作人员正在简单地帮她调整位置和光线。

    一切就绪后，虞佼佼听到孟导演问了她和施立立同样的问题：“你今天是第一天正式返校吧，什么感觉？”

    虞佼佼面色冷淡下来，她不知道这段采访是否会如实播放，但孟导演这样问，无疑是在提醒每个人想起去年那件和她有关的事情。

    虞佼佼露出标准的温和笑容，“嗯，因为身体问题返校晚了一个月，但不会有什么陌生感。”

    “你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拍摄吧。”

    虞佼佼只是微笑着点头，并不出声答话。

    孟导演毫不在意，继续问道：“刚才看到你和施立立打招呼了，你认识她？”

    “刚刚听到她的采访了。”

    “什么感觉？”

    “我觉得她很可爱，和她相处应该会有意思。”

    孟导演在镜头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也笑着对虞佼佼说：“我很期待你们将来成为朋友。”

    虞佼佼十分赞同般点点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