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章】祸心

    “又失败了……怎会如此——”空青盯着药盅里失败的残药，忽然暴起掀翻面前的条案。随着一阵丁零当啷乱七八糟的声响，大大小小的药盅摔了一地，砸得稀烂，诡异的药香弥漫开来，小小的药室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奇怪气味。

    当今医道第一人也就是她的医圣师傅传下的医书中记载有“燃魂香”一物，闻香者可见心中挂念之事并以梦为真……

    空青认为此香若是现世，定是大有可为，便耗费无数心血调配钻研。可心血和资源流水一样砸了下去，却始终无法复刻出书中所说的那种让人以梦为真的燃魂奇香。

    眼见又用废了整整一畦珍贵的红参，空青怒不可遏，烦躁难当，于是干脆抬手掀了桌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空灵背着双手站在一地狼藉的药室之中，面目阴沉，百思不解。

    明明是严格按照师尊笔记中的记载，从基材的挑选到药材熬制的火候都经由她自己亲自严选把控，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

    难道是作为药引的雪莲出了问题？这次所用的雪莲乃是她为调配燃魂香特别栽种的速生雪莲，一个月即可由花种落地开花。研发新药的消耗巨大，雪莲价格昂贵，即便她有医圣之徒的名号、背靠财大气粗的南城凌府，却也没有理由更无身份随意领用昂贵的天山雪莲。无奈之下，她只好在自己的药庐外种植了一小片速生雪莲。

    可经过这些天的试药，速生雪莲的效果还是不能与天山雪莲相提并论。

    还是得想办法搞些珍稀的天山雪莲。

    空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地废弃医料，片刻后才下定决心，头也不抬道：“来人，去凌府医馆取两只天山雪莲来，就说我要为未来的夫人配药。”

    速生雪莲药效微弱，而天山雪莲的生长时间大多在十年以上，药效是速生雪莲的数十倍，必定对她调配燃魂香有所帮助！

    空青重新燃起希望，扶起翻倒的桌案，重新摆弄起大大小小的药盅来。

    与此同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很快，一朵通体晶莹剔透、将绽未绽的花朵被递至空青眼前。

    莫名熟悉而清冽的冷香窜入鼻中，空青有些讶异，蹙着眉从密密麻麻的药盅间抬起头来：

    “这个味道不是我要的雪莲，你怎么办事的，这是——”

    一只五指纤细修长、形状极美的手在她面前摊开，指尖染着丹蔻，掌心托着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含苞待放，乍一看去白得近乎透明，晶莹剔透美丽得不似人间之物。

    这不是什么天山雪莲，这是——

    “九瓣白夜昙。青儿，我想这才是你需要的东西。”

    熟悉的声音在静默无声的药房里猝然响起，清晰得无端令人心生惧意。

    空青难以置信地寸寸抬头，对上了玥珂微微含笑的脸。

    “你……”

    “青儿，”玥珂看着她，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笑容张扬而略带邪气，一字一顿道：“好久不见了。”

    空青心中疑惑，好久不见？怎会？她们明明都生活在凌府之中，如今玥珂虽然还未正式与凌鸣铮行大婚之礼，但也不再以贱奴身份受到拘束，可以自由在府中走动——她们日日相见，怎会好久不见？

    还是说……玥珂口中的、与她好久不见的人，指的是过往那个未被她篡改了记忆的温玥珂……

    可是不对——

    空青的视线从玥珂脸上转而落在她手里晶莹夺目的白花上，脸上缓缓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白夜昙……是了！白夜昙！她怎会没有想到用白夜昙入药！白夜昙看似无害，但其花汁若经过熬煮则具至幻之效，若再辅之以龙胆草、荆棘液等物……

    不！不对——

    这些连她一时都未能想到之处，为何温玥珂能知道？难道说她……

    空青终于从药盅之间抬起头来，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玥珂昳丽动人的脸上。

    “你曾暗中潜入我的药房，窥探我炼药？”她问。

    玥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掌微翻，掌心的白夜昙翻然坠下。

    “你真可笑。”玥珂用空闲出来的手掩着口笑了：“从小到大一如既往，宁愿以最险恶的用心猜疑他人，也不愿承认这世上多的是比你优秀之人吗？青儿？”

    此话一出，四周顿陷一片诡异寂静。空青的身体乃至呼吸都为之一僵，过了半晌才恍然回神，故作镇定道：

    “你在说什么疯话，我听不明白。”

    “我说你可笑。”玥珂上前一步，隔着桌案与空青对视。她身形高挑，要略微弯着腰、双手撑在面前的条案上才能让自己矮下身来与空青平视。

    “如果你没有听明白，那我就说得更加直白一点。青儿，我说你可笑，并且这么久以来毫无长进。你已经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了，在凌府领用一只雪莲，还要假借我的名义吗？而且这些年来，你都做了什么？篡改记忆和认知的迷药、损人心智的毒药？若是妙手仁心的医圣前辈知道你用他所授医术做令人不齿之事，定会后悔收你这个徒弟。”

    此言犹如一记天雷当头劈下，空青猝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玥珂，道：“你、你都想起来了？不……不可能！我亲手调配之药，药效不可逆转，你不可能想起来……”

    “所以我就说了，”玥珂在她眼前一寸一寸勾起唇角，讥笑道：“你就是个毫无长进的废物啊。别说篡改人心之药了，你连白夜昙花的药效都不知道……喔，不过你即使知道也没有用，你种不出白夜昙。”

    “你——”空青平生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一身妙手医术，此刻竟被玥珂贬得一文不值，不禁气得脸色湛红，过了半晌忽然自顾自地摇头冷笑，反唇相讥：“你想起来了昔日旧事，该不会把如今的身份给忘记了吧？你温玥珂现在只是凌鸣铮胯下的贱奴罢了，比一只母狗高贵不了多少，也配在我面前趾高气昂？怎么，还以为自己是东城贵女能够与我争锋吗？”

    “与你争锋？”玥珂眼底闪动着不屑和嘲讽的光：“我没那么闲。”

    空青眯着眼睛看她，忽然阴测测地笑了：“那我明白了，当你恢复记忆想起一切，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视为好友的我竟对你包藏祸心，你一定很震惊、很疑惑，迫不及待想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吧？”

    “不需要。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我早已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怨恨，恨我当初阻你追随医圣前辈修习医术。”

    “你知道就好，我——”

    “还有嫉妒。”玥珂打断她，冷冷道：“嫉妒我生来就拥有你羡慕、向往、求之不得的一切。身份、地位、家人的爱重，甚至……在医道上的天赋——”

    “笑话！”她每说一句话，空青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更是急不可耐呵止道：“我天赋异禀，连师尊都对我青眼有加，我嫉妒你什么？”

    “——还有害怕，”玥珂听而不闻，一句一顿道：“你怕我，怕我有朝一日告诉你的师尊、告诉全天下人，当年医圣前辈择徒时，你调配送到前辈眼前的断骨生肌膏并非出自你手。”

    空青脸色骤变，怒斥一声：“一派胡言！玥奴，你是还没有睡醒吗？滚回床上好好尽一只母狗的本分，少来我面前发疯！”

    玥珂不怒反笑，反倒更往空青面前凑近几分，笑容秾丽而放肆：“当年为你做出断骨生肌膏、让你被医圣前辈一眼相中的人，是我。”

    她如今还未与凌鸣铮成婚，身份虽还是奴妾，却有凌鸣铮给予的家主玉印在手，身份骤变，就连衣饰都变得繁复华丽，暗纹精致的衣摆逶迤曳地，衬得她妆容精致的面孔犹如桃花般明艳灼人。

    空青有一瞬间炫目，不禁弱了气势，微张着口，脸颊上的肌rou抽动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怨恨我，所以想要报复我，见我生不如死你心中才会痛快。

    你嫉妒我，所以希望我失去一切。你帮助凌鸣铮破坏东城瘴气引他入城，借他之手摧毁我珍视的家园，再让被剥夺身份和尊严的我眼睁睁看你扶摇直上青史留名。

    你害怕我、不愿让我有机会对世人说出你这个医圣首徒的身份来路不正，所以你摧毁我的脑识让我形同痴傻、篡改我的记忆让我对你深信不疑。”

    玥珂笑望着她，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诉说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故事：

    “空青，你在医术上的造诣平平无奇，玩弄这些歪门邪道却是一把好手，着实让我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