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眠
飞上天空是什么感觉？他仰望着金色的背影，伸出手想去触摸根本无法被抓住的光。桔红色的阳光刺入他的双眼，他触摸到一只温暖的手，手指肚摸索着他的手心，然后温暖的触感攥紧全部的热量。 “泰伦斯，快过来。到我身边来。”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钻进了泰伦斯的耳朵里。他握紧那只手，像是抓住坠崖前最后的绳索。他这么说着，面红耳赤地望向金色的脑袋。 “你不会掉下去，我可是会飞的。” “狄翁，可如果有朝一日……”泰伦斯忧心忡忡，他想起流传在瓦利斯泽亚大陆上的传说，如果有一天魔法消失了会怎么样？ “你会接住我，对吗？就像我接住你。”年轻的王子双唇向上翘起，露出柔软的微笑。那张严肃的面容上很少出现的温和，就仿佛落日余晖后片刻的宵色般短暂。 泰伦斯接过狄翁的长枪，两只手将它紧紧握住，身体慢慢地被什么力量拽了起来。然后他的双脚脱离地面，悬浮在半空中。狄翁半显化出翅膀带起他的双臂，将全身盔甲的骑士拉离地面。 “啊，狄翁殿下，我去叫一头飞龙过来就好，我们回营地就不要再浪费自己的力量了。”泰伦斯说。 “不差这么一会儿。”狄翁话还没说完，已经拉起骑士向骑士团营地的方向飞去。夜晚临近，龙鸟归巢，在天空中他们也并不寂寞。狄翁身上散发着流动的淡蓝色以太，可能还有些绿色，泰伦斯很难形容那种颜色究竟什么，或许是桑布雷克皇家配饰中常见的绿松石，接近天虹的色彩此刻正如同狄翁源源不断流淌的血液。 还是有些不同的，话说回来，泰伦斯继续抬起头看向狄翁认真努力飞行的模样。长期在前线作战的圣龙骑士团与各国显化者都有过冲突，以沃鲁德尤甚，他们见过迦楼罗、拉姆甚至是奥丁的显化者在半显化时发挥的能力。那非人的破坏力能被百姓称之为＂怪物＂的也不足为奇。 可狄翁不同，狄翁和他们不一样。他的显化，他的以太是那么得温和，就像是柔软绽放的花朵。泰伦斯身为一个普通人，他无法感受狄翁身上流动的魔力，却能用另一种方式感知他的心。狄翁称呼那种能力为「爱」。 收拢翅膀，蹲伏在草坪中央，两人重新站起身，面向迎接他们的战士们。圣龙骑士团的骑士们列队整齐划一，纷纷行礼。狄翁点点头，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泰伦斯跟在他身后，与几位年长的士官长目光相对随即远去。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圣龙骑士团整装休憩，留下桑布雷克皇家军队进行收尾。 桑布雷克重多骑士团中，王子狄翁率领的圣龙骑士团因需要配合巴哈姆特作战，在战场中长期作为重要的火力单位。边境的战争往往分散，狄翁常常需要辗转在不同的战区进行火力支援。这样将召唤兽的能力运用到极致，没个十几年的经验是无法作出合理规划和配合的。但巴哈姆特的显化者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年仅一岁就觉醒力量的他，是除奥丁外资历最长的显化者。 可这种令人畏惧的力量……无异于是一柄双刃剑。 「你这样使用力量，迟早会送命的。想给我多找点乐子的话，就努力活得久一些。」奥丁曾这样评价这位年轻人。 而与野蛮之民铁王国接触更久的达尔梅奇亚军事领袖胡戈，对桑布雷克使用召唤兽的态度也是秉持一副不看好的态度。巴哈姆特与泰坦虽从未正面交锋，两国对彼此的讯息早有耳闻。 回到帐篷中，狄翁与泰伦斯又加紧时间叫来刚才的士官长们进行新一轮复盘。水晶灯被泰伦斯点起，狄翁还是让泰伦斯又点燃几只蜡烛置于他桌边的烛台。眼看着蜡烛的灯芯一点点下移，直至燃尽，这场战斗复盘才接近尾声。狄翁口干舌燥，双手撑在桌上，他看着时局图依旧难以平息目前心中疑虑。 “先都下去吧，今天辛苦了。明天可以让战士们休息一下。”狄翁背过身，下半身轻轻靠在桌角，他双手撑在桌边，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泰伦斯向士官长们摆摆手，命他们离开。倒好一杯清水递给狄翁。见对方握稳水杯，他谨慎地说：“最近神皇陛下要求您显化的次数未免太过频繁。” 言外之意，泰伦斯从这场可有可无的碾压战中看到了狄翁的力不从心。迎接巴哈姆特归来时，泰伦斯察觉对方扇动翅膀有一丝失神。而在刚才的会议中，狄翁听着战报甚至打了几分钟瞌睡，虽说无关痛痒，其他人都没有察觉。 “只是有点累了。”狄翁又咳嗽一声，急忙喝下水。下咽时喉咙紧紧地撕扯地疼痛，狄翁险些呛到。 “请让我检查一下。”泰伦斯半蹲下来，向狄翁伸出手。从下而上仰视着对方，眼神中难言凝重的担忧。 好吧……狄翁无声回应。他们坐到敞篷角落的长椅上。泰伦斯跟了上去，他脱去手上的盔甲和皮质手套，露出一双宽大的手掌。在角落的蓄水池洗干净手，带着洁白的毛巾靠近狄翁。他轻轻扶住狄翁的脸颊，手指轻轻触碰对方的嘴唇。 狄翁眼神闪烁，凝视着泰伦斯绿色的眼睛，他顺应地张开嘴，抬起舌头，好让泰伦斯的指头伸进去触摸口腔。指头在口腔中打转，指腹触碰到最里侧的磨牙。唾液开始分泌，狄翁有些难受得呜咽几声。 “请再忍耐一下。我需要检查一下喉咙部分。”泰伦斯额头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帐篷中寂静得仿佛把营地的一切嘈杂隔绝。大概是某种魔法的结界，他们所处的空间仿佛被塞进一个真空的泡泡中。 泰伦斯另一只手举起发光的水晶，低下头观察着狄翁口腔以及喉咙深处的部分。石化引起的红肿炎症已经逐渐蔓延，指头稍稍用力似乎就能触碰到那个肿块。 “唔——”狄翁再也忍耐不住，挣扎着咬住了泰伦斯的指头，他像是含住冰块似的吮吸着对方的指头，一点点将它们抽出自己的口腔。眼角湿漉漉的，更是端起水杯猛喝起水。 “石化已经很严重了……您怎么不跟我说……”泰伦斯提起音调，用比以往更加严肃地方式责备道，“您的石化从内部开始蔓延，如果再不节制的使用力量，您的身体会……” “是会口干，但目前来说还好。我的四肢并没有被渗入太多。泰伦斯，我们很早之前就说过石化的事情，这是每一个显化者都要经历的过程。” 狄翁说着老生常谈的事情。泰伦斯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从他年幼便被任命跟随狄翁开始，他就已经被教导过，「维护这件武器，让它运转得更久些。」 常年的相处让泰伦斯心生出另外的情愫，他并不想让狄翁接受那痛苦的命运。他想让他乘着风飞向更高的地方。他不只属于桑布雷克，换句话说，狄翁从未离开过桑布雷克之笼。 所以那时……他才会鼓起勇气…… 「请让我成为您的骑士，永远在您身边。」 「你已经是了，泰伦斯，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请让我守护您。」 “我担心。担心您的身体，担心您。”泰伦斯说，“那些工作明明并不需要您变身成为巴哈姆特，我们骑士团足够替您分担。” “我当然知道。”狄翁抬起泰伦斯的手，一下将对方拉到与自己同坐一张长椅。他怀抱住眉头紧皱的骑士，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他用及其细小的气音重复着，呼吸声渐渐沉了下来。 泰伦斯环抱住狄翁的腰，轻轻解开对方衣服的束带子。盔甲被一一卸下后，狄翁靠在泰伦斯怀中睡得更沉了一些…… 「我可是会很早死掉的……你想清楚自己说的话！」 「已经足够久了，从第一次在圣都见到您，我就决定了，我会一直陪着您。」 「泰伦斯。」 「我的王子？」 「不许比我先死，我命令你，迈过我的尸体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