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第十七章【二姐】
17. 那张三个人的合影被孟旖晚设置成了手机壁纸。他陪何一方坐在后排，玩得太累了，女儿就靠着他的肩睡着了，何皎皎从后视镜看着他，他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不禁宠溺地笑起来。他们都默认了一些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事。他将熟睡的女儿搂在怀里抱了一路，几次从后视镜里对视上何皎皎的眼睛，都匆匆又移开了目光。 “小晚，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把他送到楼下，何皎皎叫住了他，他笑着摇摇头，要她带着孩子赶紧回家休息。今年的除夕夜他或许不能陪着何皎皎与孩子过了，郑小琳要求他跟自己回家过年，未来的岳父岳母要见他，和他谈结婚的事。还没等他开口，郑小琳就直说，这次他要是不答应就分手，上一次和他提“分手”还是多年以前她逼他公开承认他们的关系。 “不然你和我谈恋爱是为了什么？” 女友一句话把孟旖晚噎了半天，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第一次把郑小琳抱在怀里，亲吻她，抚摸她，听她亲昵地喊他哥哥。那一刻他想，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用力抱过他了，拥抱的感觉真好，他需要有人抱他，爱他。一旦要他真的走进婚姻生活，他又打起了退堂鼓，他认为他背叛了何皎皎，也背叛了何思君。这么想着，他又觉得他是个精神上的贞洁寡妇，这些年一直在守寡，一半守活寡，一半守真寡。 “圣诞节快乐。” 枕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正要睡的孟旖晚打开灯，秦子佑说忙了一天，差点忘了今天是圣诞节。顿时困意全无，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翘着脚，给秦子佑回复了信息：“你要是再晚点，就该明年祝我圣诞快乐了。”很快，秦子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明天想和他一起吃饭，补过个圣诞节。 这是孟旖晚与秦子佑第一次单独约会，之前几次都顾着孩子，两个大人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蛮不自在，就连吃饭也要选小孩子更喜欢的必胜客和韩式烤rou。难得小孩不在，他想图个清净，秦子佑就选了一家藏在胡同里的精致日料店，定了个小包间。刚落座，秦子佑把一个小巧的盒子放到他面前，里面是一对金镶玉的耳坠，这人说羊脂白玉与他最般配，快过年了再戴点金子寓意吉祥喜庆。 这样贵重的礼物孟旖晚本想婉拒，但秦子佑说想亲自给他戴上，他的心便顷刻间软成了水。“小芸，你耳垂宽厚，是有福之相。”男人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耳坠穿rou而过，他耳侧泛起的红把那羊脂玉也温得热了，润了。 “谢谢老秦，借你吉言。” 孩子不在身边，他们聊得随意多了，问起为什么离婚，秦子佑说得轻描淡写，两人是父母安排相亲才结婚，本就感情不深，婚后不到两年妻子出轨了，便好聚好散了。“小芸，你呢？和念君爸爸还联系吗？”孟旖晚放下了筷子，对男人笑了一下：“死了。”他马上给秦子佑杯里添了点梅子酒，依旧笑眼弯弯：“没事，都过去了。平时我工作忙，常常是念君异母的哥哥在照顾孩子。” 自觉唐突与尴尬，秦子佑想换个话题缓解一下，谁知又没能问在点上，弄得孟旖晚这次真的红了脸。老秦打趣地问他微信设置的性别怎么是男人，莫非是平日里追求者太多了，免得臭男人sao扰，恼人清净。他微微蹙眉，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我爸喜欢男孩，从小就拿我当男孩养，逢人便说我是男的，我妈跟他离婚前我都没穿过裙子。”说着，他兀自哂笑了两声，“时间久了，我就习惯了，当男的挺好的，挺多时候有特权呢。” 有些话孟旖晚所言不假，他第一次知道做男人有特权是小时候，孟蝶祎告诉他，做个男的，在生死之事上都是有特权的。从他记事起，mama就是郁郁寡欢的，每次姓孔的打了她之后，她都会躲在厨房里偷偷地哭。有一次mama哭了很久，做饭的时候哭，吃饭的时候哭，要睡觉了还是在哭，他问mama为什么这么难过，她说她想女儿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两个jiejie，大姐在千里之外的首都北京，二姐刚一出生就死了。mama说他二姐是被他爸亲手杀死的。小女儿还没来得及上户口，出院当天的晚上，姓孔的趁着她刚睡着的功夫，偷偷把孩子抱去弄堂的公厕里溺死了。小女儿被她从粪池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头顶上还扎了三根银针，她浑身黏满了大粪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死去的女小囡，在上海冬季湿冷的晚风中哭了好久。 他记得那天姓孔的打孟蝶祎也是因为他那死去的二姐，姓孔的那几日常做噩梦，说死鬼小女缠着他不放，都是孟蝶祎的肚皮不争气才会生了这么个难缠的小鬼。第二天，姓孔的请了个眉间有颗黑痣的神婆来家里做法，神婆在他们家待了一整天，又是念咒，又是施法，折腾得鸡飞狗跳。神婆特意叮嘱姓孔的，要多多积德行善，不然当心小鬼前来索命。 姓孔的说：“我给那小女头上扎了三根针，防止她再来呀。” 神婆叹了口气：“这女小囡怨气太重，扎针怕是不管用，今日我已尽力保你，往后你就自求多福吧。”临走前，神婆在门口忽然停住了脚，她扭头看了一眼躲在孟蝶祎身后的孔慈恩，短短几秒，神婆那惊恐又厌恶的复杂眼神叫他记了一辈子。 “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出了日料小馆，他们溜达在胡同里，孟旖晚贴着秦子佑走得近了，老秦也就自然地牵上了他的手。 “看电影就改日吧，我家小孩就快从补课老师那里回来了。”他贴近秦子佑的耳边，神秘兮兮地问，“喜欢看恐怖电影吗？”老秦连忙摆手，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可随后老秦又对他说：“如果你喜欢，那我就陪你看。” 秦子佑照例把孟旖晚送上了楼，声控灯又黑了，这次他没有后退，等着男人慢慢向他靠过来。可是一阵脚步声响起，灯突然亮了。 “秦叔叔！你和我妈约会去了？”何念君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后面还跟着送他回来的补课老师俞南雁。孟旖晚僵在了原地，俞南雁冲着他笑，瞄了一眼他旁边的秦子佑，说道：“看样子我应该晚点再送念君回来。” 俞南雁与“秦叔叔”擦肩而过，“秦叔叔”还与他笑着寒暄了两句，说他是个负责的家教老师，还会把小孩送回来。看着“秦叔叔”走远了，他跟着孟旖晚进了屋，他哄着小孩去书房温习一下今天的功课，他有些话要同老孟讲。孟旖晚脱了高跟鞋，散开盘在脑后的长发，挠了挠头，紧张地看着他。 “小晚，我们结束吧。我还会给念君辅导功课，一方看病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你也尽管说，但是我们的私生活不要再有来往了。” “我没和他睡过。”孟旖晚烦躁地点了一支烟，只吸了一口就按在墙上捻灭，接着他从包里翻出了几张纸仍在俞南雁面前，语气越来越急，“我上周做了传染病四项的检查，前天刚拿到报告，你要不要看？你要是不放心，要不我现在去你单位再做一次？四项不够就做八项。” “你小点声讲话，别吵到孩子。”俞南雁捡起了那份报告整理好放在了桌面上，对孟旖晚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孟旖晚，我们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