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距离

    白暄妍本以为凌宇安会借题发挥，阴阳她几句，却没想到他嗯了一声，便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怎么了？”白暄妍以为他是在看自己扭伤的脚，“脚疼吗？”

    “不疼。”凌宇安低声回答。

    “怎么会不疼，”白暄妍叹了口气，“你应该卧床休息，少出来走动。”

    “真的不疼，”凌宇安看着白暄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没骨折疼，也没……”

    恰好白暄妍也抬起脸和他对视，他愣了愣，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便消散在空气里。

    白暄妍望着他漆黑的瞳孔，点点光亮闪闪烁烁，如同看到了点缀着星斗的夜幕。瞳孔深处隐隐约约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白暄妍恍惚了片刻，忽然想不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也忘了凌宇安还未说出口的那半句话。

    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凌宇安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可他的腿毕竟受了伤，白暄妍找不到借口和他保持距离。于是她慌乱地扭过头，不再看凌宇安，却没想到脚下一绊，眼看就要向前倒去。

    凌宇安反应极快，一把搂住白暄妍的腰，使她的身体保持平衡，“怎么，想陪我一起扭伤啊？”

    白暄妍脸上发烫：“……你少自作多情。”

    “是吗，”凌宇安恢复了白暄妍在日料店遇到他时那欠揍的语气，“我还以为你在垂涎我的美貌，一心想着看我，都不看路。”

    “你……”白暄妍正准备反击，忽然有一只鸟拍打着翅膀在她耳畔飞过，吓得她尖叫一声，整个人扑进凌宇安怀里。

    “好了，已经飞过去了。”凌宇安搂着她，手扶着她的后腰，轻笑道，“胆子这么小，小鸟也害怕？”

    白暄妍的脸更烫了。

    她推开凌宇安，小声争辩道：“不是我胆小，是刚才……它离我太近了。”

    她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凌宇安并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住脚步回头：“怎么不走了？”

    凌宇安向她伸出一只手：“脚断了，要扶。”

    白暄妍这才想起他们一起走的原因，又折返回去扶凌宇安，但没想到凌宇安得寸进尺，故意把身体重心全压在她肩上。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那我离你这么近，你害不害怕？”凌宇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他呼出的气息，轻柔地擦过她的耳朵，落在脖颈处。

    白暄妍的耳尖也红了。

    “离我远点，”她又用手肘给了凌宇安一下，“小心我揍你。”

    “噗。”凌宇安被她的威胁逗笑了，但还是乖乖站直了身体。

    “你笑什么，不许笑。”白暄妍板着脸看他。

    凌宇安收起笑容，“好好好，不笑。”

    “知道怕了就好。”白暄妍这才满意。

    “我走不动了，”凌宇安佯装委屈，“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刚开学一周，学生们还忙着选课换课，教授也还没布置作业。白暄妍原本打算下午跟邱明泽逛逛校区，可邱明泽去了实验室，她也就闲下来了。

    白暄妍嗯了一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又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你不住宿舍吗？”

    “我是A城人，家离学校很近。”凌宇安回答她，“我从小都是走读，不习惯住宿舍。”

    “我在家的时候也都是走读，”白暄妍扶着他往公交车站走，“所以我小时候很向往宿舍生活。”

    “现在体验过了，什么感觉？”

    白暄妍想了想，答道：“嗯……有好有坏，能认识新朋友，但是相对不那么自由，缺少私人空间。等下个学期吧，我还是想搬出去自己住。”

    “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看房子。”凌宇安道，“我一个人租房几年了，什么坑都踩过。”

    白暄妍好奇起来：“你家不就在A城吗？为什么一个人租房住呢？”

    公车此时正好靠站，凌宇安示意她先上车，白暄妍没有细看，以为这就是凌宇安等的那辆，便直接刷卡上车了。

    周六中午学校人很少，等车的人也不多，他们找了两个并排的位置坐下。

    白暄妍仍然好奇：“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呢。”

    “我高二的时候很叛逆，跟家里决裂了。”凌宇安轻叹了口气，“父母一气之下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也赌气一个人在外面住。但当时我的工作赚不了多少钱，条件再差的房子也都租过了。”

    “这样啊……”白暄妍得到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答案，涉及到了凌宇安不太情愿提及的过往，她也不好意思追问，“那你现在应该跟父母和解了吧？毕竟你都考上了A大……”

    凌宇安望向白暄妍，后者是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见他看着自己，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你应该从小就很乖很听话吧？家庭合睦，父母也都很宠爱你。”凌宇安情不自禁想摸摸她的脑袋，又克制住了自己，将手轻握成拳，“他们对你唯一的要求和期待，就是希望你成绩优异，顺利升学。”

    白暄妍皱皱鼻子，反驳道：“差不多是这样啦，但是提到成绩，家庭就不和睦了。初中以后，他们就停了我所有的兴趣班，全部换成补习班。高中有一次班级排名掉出了前五，急得我妈请假去找班主任了。”

    凌宇安点头附和：“父母总是比孩子焦虑，我爸妈也差不多。”

    “你爸妈也是吗？”白暄妍还是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但她不方便问，只好继续说自己的事情，“从前我总在想，如果我比现在更优秀，做得更好，我爸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焦虑了。比如明泽哥哥，他的父母就从来不为他学习的事情烦恼。我妈常把他挂在嘴边，从小到大他都是我的榜样。可我知道我跟他不一样，他是天之骄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凌宇安不同意：“考上A大还是普通人吗？白暄妍，你也太妄自菲薄了。”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夸我，实则是在自吹自擂，”白暄妍笑道，“你也考上了A大，那你注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她顿了顿，又收敛了笑容，“我知道自己和明泽哥哥的差距，他从来都是年级第一，跳过级，又轻松拿了很多奖项，后来还保送了A大。可我是一步步考上来的，自律和父母逼迫一半一半，排名在年级前三十徘徊，高考也是运气好加上一点小聪明，才够得上A大的录取线。我还不够普通吗？”

    “普通吗？”凌宇安反问，“你把考上A大的原因归结为运气好和小聪明，那是在否定你自己的努力，你的天赋，还有你父母的付出。或许这个世界人外有人，但你要自信一点，你已经很优秀了，一点也不普通。”

    “是吗，”白暄妍感激地笑笑，表情却是半信半疑，“可我还是……”

    “你看，”凌宇安忽然打断她，指向窗外，“我们到海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