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一支大怪手

    一場貪歡，我攬盡人間春色，忽略陽光收斂赤焰，幸好天色明朗依然。

    初夏的黃昏總是有種令人愉悅的澄淨。

    玫瑰園裡面遊人如織，簇擁圍聚在看劇組拍戲。忠誠展現台灣人的熱情，無逗熱鬧心內就是會礙著，因為比別人少了一份見識來誇耀。幕後英雄辛苦在忙碌，導演是位女仕，短髮俏麗，T恤牛仔褲很俐落的打扮，神態自若在指揮。她一聲令下，場務打板。但見女演員彎身去聞花、做表情，忽然，她花容失色，尖叫中驚慌倒退魯。

    導演喊卡，觀眾報以熱烈掌聲，以為演得很逼真，我看見一隻蜜蜂飛出來。

    補妝、測光、開麥拉！

    女演員再次彎身聞花，做出很陶醉的花癡神情－－

    我實在搞不懂，台灣的偶像劇，常見女主角像按摩般捶打男主角的胸膛，假假的哭著捏著嗓子喊著：「笨蛋、笨蛋！你是大笨蛋！人家就是討厭你嘛！」要不就哽咽使嗲喊道：「壞蛋、壞蛋！人家就是愛你嘛，大壞蛋！」問題是，在現實生活中，我沒看過、也未聽過，女生做出那麼奇怪的行為。可見我的見識淺薄，實在很想認識寫出那種劇本的編劇，絕對是個天真得教人噴飯的傢伙－－

    這時候，一名男演員裸著精壯上半身，用跑的衝入鏡：「小姐！原來妳在這……」

    他可能太緊張，非但聲音發抖，連勢道都太猛，煞不住，直接把女演員撞倒在地。

    觀眾哄然大笑。

    我定睛一看，粗心園丁竟然是祁秉通，唇上黏假鬍，上半身油亮，客串賣起rou來。

    見狀，威廉斯從傘下跑過去，竊竊私語在面授機宜，祁秉通頻頻點頭。

    看來，兩人一夜恩愛，祁秉通沒白費精力，得到處女作，還有台詞：「小姐！原來妳在這裡，大家到處找妳呢！」他初試啼聲，緊張難免，不是吃螺絲，便是口氣不對，好像找到寵物的欣喜，導致頻頻NG。女演員愈拍臉愈僵，聞香的表情像在嗅大便。

    我算了算，總共NG23次才成功。

    拍戲還真累，臉皮不夠厚演技磨不出火候、耐心不夠強註定當不了大樑。

    導演倒挺沉得住氣，有指導並沒責難。製片歪在遠處樹蔭下，也沒上前干涉。

    祁秉通功成身退穿上紅襯衫，威廉斯附耳不知說了什麼。他笑容可掬點著頭，用跑的離開。沒多久，他又跑回來，手上多了二杯蜜香玫瑰冰露，喜孜孜鑽入大傘下－－玫瑰冰露製作繁瑣，養生兼美顏，每杯要價350元，祁秉通連綠茶也沒請過我－－威廉斯燦爛笑開，拍拍身邊涼椅，二人挨肩坐著在曬恩愛。女助理撐把傘站在後面，拿著面紙頻拭汗。不妙的是，祁秉通看見我了，大力在招手。

    我想閃已經來不及，只好走過去，搶先說：「通哥！演得不錯，我看見了。恭喜！」

    「遜斃了！還好有小威，耐著性子在教導。」祁秉通變馬屁精，不愧為大情聖。

    「阿舅、阿舅！」平堅和佳卉，大聲叫著跑過來。導演馬上大喊：卡！

    我滿面豆花比噤聲，將他們左右攬住說：「通哥！沒事的話，不打擾你們了。」

    「等一下！」祁秉通站起來，「小威想去城堡那邊取景，你可以跟警衛說一聲嗎？」

    瞧他，小威叫得比唱的還好聽，「有一個美麗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做小威，他有雙溫柔的眼睛，他悄悄偷走我的心，小威啊你可知道我多愛你，我要帶你飛到天上……」

    威廉斯微笑看著我，眼神充滿期待。我其實很想看，當他撞見馬可和庫奇，會有什麼表情。但拍戲狀況多，我婉轉說：「最近在趕工，恐怕有所不便，過幾天如何？」

    「不進去城堡裡面，也不行唷？小傻蛋，賣個面子啦？」祁秉通想靠姦情硬拗。

    我想了下，說：「下個周末應該行，我親自帶你們進去參觀，可以通融嗎？」

    祁秉通皺著眉頭，重重凝一眼，怪我不給面子。威廉斯嘴一歪，攤手聳肩。

    「我答應帶小朋友吃冰，祝你們工作愉快，有空再聊！」說完，我轉身就走。

    平堅拿出手機，向我展示取締的成果。我邊走邊看，突然被張照片給吸引。

    「女遊客優雅彎腰去摘花」很常見的景象，並無奇特，怪趣處在背景。

    照片右上角有個紅衣黑褲無頭男人，我一眼認出是祁秉通。

    他不知在跟何人講話，面對一隻呈＜型看不見手掌的左胳膊。從外觀判斷，應屬男人才有的粗壯，手臂有刺青，似曾相識，我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偏偏只記得阿烈那條粗如狗鍊的金項鍊，令人印象深刻。他身上沒刺青，我十分確定，手臂就沒注意到。照片拍攝時間是昨天下午，在祁秉通打電話給我之前。也就是說，他來了有些時候才去找我，留宿一晚，衣服沒換，他今天可能沒去上班。怪手若是他口中所說的同事，我怎會有熟悉感。莫非，祁秉通還有另位炮友，也是我認識的人？

    平堅真的很會構圖，照片左上角也有對襯的畫面。花叢間有座涼亭，裡面有個光頭男人，叨著煙斗雙手捧書，背倚涼柱雙腳伸直，獨自坐在長椅中。從身形不難辨識，阿布閑適在悠活，桌上有杯飲料，會享受又懂得避開監視器，到處打野炮不留下痕跡。我抓不到任何把柄，毫無反制利器，心裡還真剉咧等，就怕他握有我主演的G片。

    都是相幹惹的禍，讓人戒不掉，還很容易忘了風險的存在！

    待行入遊客中心的餐廳裡，冷氣迎面驅散暑氣，鋼琴樂曲叮咚輕靈耳膜的饗宴。百多坪的空間，花草裝飾，充滿田園的氛圍，營造一簾幽夢的詩意。遊客三五成群，有的在喝下午茶，有的在買東西。做生意首重誠信，產品不夠好，廣告說得天花亂墜，遲早也會被淘汰。不是我愛自誇，園裡販賣的東西，除了品質，還注重獨特性。我帶著外甥進入販賣部，來至冰淇淋專櫃。冰淇淋口味以花果為主，都是我們自己研發，再找廠商代工，保證百分百原汁原味，絕不是化學原料矇混的色素可比擬。蕃茄吃得到種子，酸酸甜甜好像戀愛的滋味，博得少女與輕熟女的擁護，最暢銷的口味。巧克力甜入心窩，最大眾的口味。咖啡口味甜帶苦，甘醇留頰上班族最捧場。我偏愛芋頭，又香又Q好像在嗦懶葩，百吃不膩。外甥興奮忙著指來指去，我賣力挖再進入辦公室解饞。黃玉蘭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跟進來，紡紗裙擺像朵紅花在飛旋。

    小朋友喚聲媽，低頭繼續大口吃。

    黃玉蘭管理販賣部，有四名助理幫忙處理繁瑣事務。

    她是標準女強人，粗魯又潑辣。發現廠商敢佔便宜，她二話不說，直接登門找上去。媽祖婆發神威，劈哩趴啦罵到大男人抬不頭。她還有項怪廦，自己怕肥不敢動手取，專愛跟我搶現成的吃，邊說：「大嫂真的很奇怪，硬要我打電話，讓她帶朋友進去城堡參觀。我就說，那邊在趕工，有什麼好看。你猜她怎麼說？竟然瞪大眼嗆我ㄟ？說她是大股東，連去監工的權利都沒嗎？我呸！都還不會生蛋，屁股翹那麼高，好像很久沒被……」她懸崖勒馬，終究沒在自己的兒女面前露出原形。精采的是，她抑揚頓挫，表情變化萬端，深刻展現內心情感的起伏。

    我看到目不睱及，由衷說：「姐！幸好妳沒去演戲，別人才有機會當影后。機會來了，劇組想去城堡取景，我答應下周六放行。要不，妳帶他們去，順便展露演技，明年我可以穿水水陪妳走金鐘紅毯？」

    小朋友吃吃笑，黃玉蘭瞪眼：「你們都被阿舅教壞了啦！」

    我趕快喊冤：「姐仔！別忘了，我是妳帶壞的咧？」

    小朋友哈哈大笑，黃玉蘭撟著胸部說：「老娘認了，只是有點不爽，你壞得不徹底。大伯都不怕閒話力挺，要你別理她。你還給她當公關經理，以後有你受的！」

    「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有心要磨練。我們就該給機會，讓她證明大股東的能力。」

    「喝！」黃玉蘭很不以為然，「大股東有啥了不起，屁股比較大而已！」

    問題來了，哪一國的女人，屁股最大？